师弟要忍住别动心

　　乾元殿内，金砖铺地，蟠龙柱擎天，气氛庄重肃穆。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或好奇或审视地落在走进来的三位年轻修士身上。御座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看上去年约四五十岁，面容威严，眼神深邃。

　　序芊芊领着许清平和暮成雪，依礼躬身：“无涯宗弟子序芊芊（许清平、暮成雪），拜见陛下。”

　　“三位仙师平身。”皇帝的声音平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在序芊芊和许清平身上稍作停留，最后，定格在了微微垂首的暮成雪脸上。

　　那一刻，皇帝威严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化为了带着几分了然和无奈的温和笑意。

　　“雪哥儿？”皇帝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长辈对晚辈的亲昵，甚至微微向前倾身，“你这顽皮孩子，总算是舍得回来了？抬起头来，让伯父好好看看，可是又结实了些？”

　　这异常亲昵的称呼和态度让殿内百官都感到震惊，纷纷将目光聚焦在暮成雪身上。

　　许清平心中剧震，陛下竟称暮成雪为“雪哥儿”？还自称“伯父”？

　　暮成雪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依言抬起头，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眼神中那点不情愿还是泄露了出来：“暮成雪，拜见陛下。”他行的依旧是宗门礼节，并未用宗室礼，并且坚持使用了“暮”这个姓氏。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非但不恼，反而失笑摇头，对着下首一位一直沉默不语、气场威严的中年亲王方向笑道：“你看看你这儿子，在外面野了几年，连姓氏都……唉。不过这股子精神劲儿，倒比你年轻时那股闷葫芦样强些。”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位亲王身上——当朝摄政王，慕定。

　　他面容与暮成雪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加冷峻沉稳，不怒自威。此刻，他正看着自己的儿子，深邃的眼眸中情绪复杂，有关切，有威严，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与因儿子坚持用化姓而产生的一丝不悦。

　　他并未回应皇帝的调侃，只是对着暮成雪沉声道：“既回来了，便安分些。”

　　暮成雪对着父亲的方向，也是简单一礼，唤了声：“父王。”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无形的僵持感，连许清平都感觉到了。

　　皇帝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孩子回来就好。雪哥儿，上次你偷跑回来两日，与你父王闹得不欢而散，这次既然肯露面，可是想通了？”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显然对这对父子的情况知之甚详。

　　暮成雪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序芊芊和许清平，深吸一口气，对皇帝道：“陛下，伯父。成雪此次并非为家事而来。成雪如今是无涯宗弟子，此行是奉宗门之命，与师兄师姐一同调查京城妖族作乱一案。方才在殿外已听闻此事关乎朝臣府邸，甚至可能牵连皇城安危，恳请陛下准许我等继续查办此案，待案件了结，再论其他。”

　　皇帝与摄政王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皆有了然。

　　皇帝点了点头，恢复了帝王的威仪：“既是为公事而来，朕自当支持。妖族祸乱京城，朕心甚忧。此事，便交由你三人协同京兆尹与大理寺一同查办，务必查明真相，铲除妖孽，还京城安宁！”

　　“臣等领旨！”京兆尹与大理寺卿出列应声。

　　“无涯宗弟子，领命。”序芊芊也代表宗门表态。

　　退出乾元殿，许清平立刻抓住暮成雪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是不可思议：“暮成雪！你……你竟然是摄政王世子？！还是自己跑出去的？！上次你回家两天，就是……就是跟你父王吵架去了？”

　　暮成雪看着好友震惊又带着“你居然连我都瞒”的控诉眼神，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清平，抱歉。不是故意瞒你，只是这身份……说来话长。我离家入无涯宗，就是不想被困在那王府里，用了化姓。上次回去，确实是想说服父王，让我安心在宗门修行，可惜……”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现在你的身份公开，利弊兼有。”序芊芊冷静地分析，“利在于，我们调查官员府邸，尤其是那位礼部侍郎的府邸，会方便很多，至少明面上无人敢阻挠。弊在于，我们也彻底暴露在了幕后之人的视线中，对方若真与朝堂有关，必会更加警惕，甚至可能针对你有所行动。”

　　暮成雪点了点头：“我明白。但既然躲不开，那便正面应对。正好，我也很想看看，这京城里的牛鬼蛇神，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

　　离开皇宫那令人窒息的庄严，回到熙攘的街市，三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许清平时不时瞟一眼身旁的暮成雪。

　　他生长在小县城，确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好友竟是当朝摄政王的嫡子。

　　暮成雪则显得有些烦躁，他只是想当一个闯荡江湖的剑仙，不成想误打误撞回到了他父王的眼前。

　　“所以，”许清平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上次回家那两天，就是跟你父王谈判，想让他同意你继续留在宗门？”

　　暮成雪叹了口气，踢开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嗯。可惜，老头子固执得很，认为我身为世子，就该留在京城，学习政务，将来继承王位，光耀门楣。他说宗门修行是旁门左道，玩闹可以，不能当成正事。”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抵触，

　　“那些繁文缛节，勾心斗角，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序芊芊安静地听着，她能理解暮成雪的挣扎。

　　修仙之人追求的是大道长生，逍遥自在，与凡俗权位的束缚确是南辕北辙。

　　现在，她也暂时想不到暮成雪竟然会英年早逝。

　　“那现在怎么办？”许清平担忧地问，“你的身份已经公开，以后还能回无涯宗吗？”

　　“当然要回去！”暮成雪斩钉截铁，“无涯宗才是我的归宿。等解决了这次妖族的事情，我再想办法跟老头子周旋。大不了……再跑一次。”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

　　序芊芊适时开口，将话题拉回正事：“当务之急，是查清妖族之事。既然陛下已下旨让我们协同查办，我们便有了光明正大调查的理由。首要目标，便是那位礼部侍郎，张承的府邸。”

　　暮成雪收敛了情绪，点了点头，眼中恢复了几分锐利：“张承……此人我有些印象。并非世家大族出身，靠科举入仕，之前一直不温不火，半年前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突然得了陛下青眼，连连擢升，在礼部站稳了脚跟，风头正劲。若妖族之事真与他有关，那他这‘运道’，恐怕来得不那么干净。”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张府。”序芊芊决断道。

　　有陛下口谕和摄政王世子的身份在，三人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礼部侍郎府。

　　张承亲自出迎，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官员。

　　他对着暮成雪格外恭敬，口称“世子殿下”，态度近乎谄媚。

　　“不知世子殿下与两位仙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张承将他们引入花厅，吩咐下人看茶。

　　“张大人不必多礼。”暮成雪摆出了王府世子的派头，虽略显生疏，但气势足够，“我等奉陛下之命，调查京城妖物作乱一案。听闻贵府近日亦有仆役身体不适，症状蹊跷，特来查看一番。”

　　张承脸上笑容一僵，随即连忙道：“劳陛下和殿下挂心，不过是些下人自己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并无大碍，并无大碍。”

　　“哦？是吗？”

　　序芊芊清冷开口，目光如炬，扫过张承，

　　“可我听闻，贵府仆役是精气亏损之症，非寻常风寒。张大人，妖物之事关乎京城安危，若有隐瞒，恐非忠君爱国之道。”

　　她话语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张承额角见汗，支吾道：“这个……下官，下官也不甚清楚，许是下人们以讹传讹……”

　　就在这时，许清平忽然眉头一皱，低声道：“师姐，有妖气！”他感知异常敏锐，尤其身负梨序剑，对妖魔之气感应更为清晰。

　　许清平目光猛地转向花厅侧后方通往内院的方向，

　　“很淡，但很清晰，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张承脸色瞬间煞白。

　　暮成雪霍然起身，不容置疑地道：“张大人，带路吧，我们去内院看看。”

　　“殿下，内院乃是下官家眷所在，恐有不便……”张承还想阻拦。

　　“陛下旨意，彻查妖物，任何可疑之处皆不得放过！”暮成雪语气强硬，“张大人是要抗旨吗？”

　　张承浑身一颤，再也无法阻拦，只得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引路。

　　越往内院深处走，那股阴冷的妖气便越发明显。

　　最终，几人停在了一处位置偏僻、看起来像是堆放杂物的院落外。院门紧锁，但浓郁的妖气几乎要透门而出。

　　“打开。”序芊芊命令道。

　　张承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钥匙，最后还是府中管家上前打开了院门。

　　院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血腥和腐臭的浓郁妖气扑面而来！只见院内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数具干瘪的仆役尸体被随意丢弃在角落，死状与码头那些遇害者一模一样！

　　院落中央，布置着一个简陋却邪异的阵法，阵眼处摆放着几件沾染着浓郁妖气和怨念的物品。

　　“张承！你还有何话说！”暮成雪厉声喝道。

　　张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面无人色，涕泪横流：“殿下饶命！仙师饶命！下官……下官也是被迫的！是……是有人逼我这么做的！他们抓了我的家小，我若不听命，他们就要杀我全家啊！”

　　果然有幕后黑手！

　　“说！是谁指使你的？那些妖族藏在何处？”序芊芊逼问。

　　“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张承恐惧地摇头，

　　“每次都是他们主动联系我，蒙着面，声音也处理过……他们只让我提供府中仆役，并在此处布置这个阵法，说……说是要搜集精气，炼制什么东西……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序芊芊仔细观察着那个邪异阵法，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线索。

　　许清平警惕地守在院门口，防止任何意外。

　　突然之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院墙阴影处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正在逼问张承的暮成雪！那速度远超之前在码头遇到的妖物，显然实力更强！

　　“成雪小心！”许清平惊呼，梨序剑瞬间出鞘，湛蓝剑光斩向黑影。

　　序芊芊也反应极快，素手一扬，数道冰墙瞬间凝结，挡在暮成雪身前。

　　然而那黑影异常狡猾，竟在半空中诡异扭动，避开了许清平的剑光和序芊芊的冰墙，一只泛着幽光的利爪直取暮成雪后心！它似乎认准了暮成雪的身份，意图一击必杀！

　　“噗——”

　　利爪入肉的声音响起。

　　但受伤的却不是暮成雪。

　　在最后关头，一道身影猛地将暮成雪推开，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承受了这一爪！

　　是许清平！

　　他推开暮成雪后，来不及完全闪避，左肩被妖物的利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伤口处还缠绕着一丝黑色的妖气，不断侵蚀。

　　“许清平！”暮成雪目眦欲裂，反手一剑狠狠劈向那妖物。

　　序芊芊眼中寒光暴涨，周身灵力汹涌而出，整个院落的温度骤然下降，无数冰晶瞬间凝聚，如同狂风暴雨般射向那妖物，将其所有退路彻底封死！

　　那妖物见偷袭失败，又被序芊芊强大的灵力锁定，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身体猛地炸开一团黑雾，竟是想借此遁走。

　　“想逃？”

　　序芊芊冷哼一声，指尖掐诀，一道无形的灵网瞬间张开，将那团企图逃逸的黑雾牢牢束缚在内。

　　冰寒之力渗透，黑雾迅速凝结、收缩，最终显露出妖物的本体——一只体型更大、双目赤红如血的影狼。它在灵网中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

　　暮成雪顾不上那妖物，急忙扶住脸色苍白的许清平：“许清平！你怎么样？”

　　许清平忍着剧痛，摇了摇头，看向被束缚的妖物，又看了看瘫软在地的张承，虚弱却坚定地道：“我没事……不能让它跑了，还有……问出幕后主使……”

　　序芊芊走到许清平身边，查看他的伤势，眉头紧蹙。

　　她迅速点了许清平肩头几处穴道，暂时止住血，又以精纯的水系灵力注入伤口，驱除、净化那缕顽固的妖气。

　　序芊芊转身，看向那只在灵网中咆哮的影狼，以及面如死灰的张承，眼神冰冷。

　　“说，你们的巢穴在哪里？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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