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题

　　期中考试在一种混合着紧张与期待的氛围中如期而至，又在一片笔尖划过答题纸的沙沙声中落下帷幕。

　　考试前的那个周末，六人组破天荒地没有相约出去玩，而是自发地聚集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进行最后的冲刺复习。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道受力分析题我还是不太明白。”顾时溪皱着眉头，把物理习题册推到江见川面前，指尖轻轻点着那道让她纠结了半个小时的题目。

　　江见川放下手中的英语词汇书，接过习题册仔细看了看。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衬得他的侧脸线条更加清晰。“这里需要先分析摩擦力的方向。”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声音压低但很清晰，“你看，当物体有向右运动的趋势时，摩擦力是向左的......”

　　顾时溪凑近了些，专注地看着他笔尖的移动。

　　坐在对面的南向晚正在和数学试卷较劲，她咬着笔帽，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谢斯南，”她用笔杆戳了戳旁边男生的胳膊，“这个三角函数变换到底怎么弄啊？”

　　谢斯南头也不抬，继续看着自己的化学笔记，只是伸手把她的试卷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扫了一眼题目。

　　“公式记错了。”他言简意赅地说，然后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正确的公式推演过程。

　　“啊！原来是这样！”南向晚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坐在她旁边的裴淼正在默写古诗词，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小小的痕迹。她无奈地笑了笑，继续低头认真书写。今天的裴淼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她圆圆的脸蛋更加柔和。

　　“同志们！”季淮突然从书本中抬起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毛，表情严肃，“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哲学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期中考试？”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高论。

　　“当然是为了检验我们的学习成果。”顾时溪理所当然地回答。

　　季淮摇了摇手指，一脸高深莫测：“非也非也。依我看，期中考试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更加珍惜考完试后的美好时光！就像暴风雨后的彩虹，就像……”

　　“就像你上次物理不及格后被你妈禁足一个礼拜？”南向晚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季淮立刻蔫了，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晚姐，人艰不拆啊……”

　　一阵轻笑声在自习室里响起，连谢斯南的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一下。

　　江见川看了眼手表，合上书本：“快五点了，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考试保持平常心就好。”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晖洒满校园。六个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突然有点紧张。”顾时溪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

　　“放轻松。”江见川走在她身边，声音温和，“就当是平常的测试。”

　　南向晚蹦跳着走到他们前面，转过身来倒着走：“就是！考完试我们就可以去看新上映的那部电影了！我期待好久了！”

　　“听说那部电影的特效很棒。”裴淼轻声附和，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季淮插嘴：“考完试我一定要睡他个三天三夜！最近熬夜复习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谢斯南难得地开口：“你昨天晚自习不是睡了一整节吗？”

　　“我那是在闭目养神！养精蓄锐！”季淮理直气壮地反驳。

　　说说笑笑间，考试前的紧张感似乎消散了不少。

　　考试持续了两天。每一场考试前，六人组都会在教学楼下的走廊里互相打气。

　　周一早上，顾时溪在物理考场外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翻看着笔记。江见川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放轻松，”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就当是平时练习。”

　　顾时溪接过巧克力，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顿。巧克力包装纸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悄悄握紧，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勇气。

　　“嗯。”她点点头，剥开巧克力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奇迹般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不远处，南向晚正抓着谢斯南的胳膊，一脸焦急地问最后一道公式。谢斯南虽然表情无奈，却还是简洁地重复了一遍关键点。

　　“记住了吗？”他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耐心。

　　“记住啦记住啦！”南向晚双手合十，“考完请你喝奶茶！”

　　裴淼则站在走廊角落里，小声默背着历史年代，手指不停地在空中比划。季淮就在她旁边，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帮她记忆重要事件。

　　“记住啊，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季淮做出一个拥抱世界的姿势，“就是这样，‘咻’的一下，全部收入囊中！”

　　裴淼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声，紧张情绪顿时消散大半。

　　考试的钟声响起，大家互相看了一眼，用眼神传递着鼓励，然后各自走向考场。

　　考场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顾时溪深吸一口气，展开试卷。前面的选择题还算顺利，但到了后面的大题，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特别是最后一道综合题，考察的是她最薄弱的电路分析。她咬着笔帽，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监考老师提醒还剩最后十五分钟。顾时溪的手心又开始冒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江见川讲过的类似题型。突然，一个关键的思路闪过脑海，她赶紧低头演算，终于在交卷前写完了大部分步骤。

　　交卷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第二天考数学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一道函数题复杂得让人头皮发麻，她勉强写了几步，时间就到了。走出考场时，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考完最后一科，大家聚在操场上，都有种虚脱般的轻松。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秋风吹拂着少年们略带疲惫的脸庞。

　　“终于解放了！”季淮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大喊，“我要睡它个三天三夜！”

　　“我感觉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可能算错了……”南向晚哭丧着脸，“步骤写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能得几分。”

　　“我的物理最后一道题都没来得及做完。”顾时溪叹了口气，心情有些低落。她想起江见川花了那么多时间给她补习，结果她还是没能完美地解答出来，一种辜负了别人心意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江见川走在她身边，轻声安慰：“那道题本来难度就大，很多人都没做完。你能想到用能量守恒入手，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安慰很体贴，但顾时溪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再聪明一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做得更好？

　　裴淼小声说：“我觉得我政治选择题可能错了好几个……那个时事政治的题目好难。”

　　连一向淡定的谢斯南也微微蹙眉：“这次英语阅读比平时难，有几个选项很模糊。”

　　等待成绩公布的那几天，每个人的心情都像坐过山车。既期待知道结果，又害怕面对可能的不理想。课间时分，六个人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要对答案、估分，然后引发一阵或庆幸或哀嚎的声音。

　　成绩是在一个周四的下午公布的。

　　那天刚好轮到顾时溪和裴淼值日，两人正在擦黑板，姚老师抱着一叠成绩单走进教室时，粉笔灰还在空气中缓缓飘浮。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手中的那叠纸上。

　　“这次期中考试，我们班整体表现不错，平均分在年级中上游。”姚老师环视教室，目光在六人组的方向短暂停留，“有些同学进步明显，值得表扬。当然，也有些同学需要继续努力。”

　　她开始按学号分发成绩单。每念到一个名字，都能听到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顾时溪接过自己的成绩单时，手指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快速扫过各科分数和班级排名。

　　语文139，英语142，历史92，政治90——文科成绩依然亮眼，甚至比上次模拟考还有提升。她的目光继续下移，数学105，物理88。理科分数确实比上次模拟考进步了，数学提高了12分，物理提高了15分。班级总排名从上次的第25名前进到了第18名。

　　进步是实实在在的，但距离她心中的目标还有差距。特别是看到江见川那几乎全科接近满分的成绩单时（他班级排名第二），那种挫败感更加明显。她注意到他的物理是98分，而自己却连90分都没到。

　　南向晚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小声惊呼：“时溪你进步好大！数学都破百了！”

　　裴淼也凑过来，圆脸上带着真诚的喜悦：“时溪你好厉害！”

　　顾时溪勉强笑了笑：“还是不够好。”

　　江见川看着她的表情，轻声说：“进步了就是好事。理科需要积累，慢慢来。”

　　他的安慰很真诚，但顾时溪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她知道他为了帮她补习花了多少时间，而自己的成绩似乎配不上那些付出。她注意到他的校服袖口沾了一点粉笔灰，应该是刚才帮她讲题时不小心蹭到的。

　　南向晚自己的成绩也有进步，数学从85分提到了96分，虽然还没破百，但已经让她欣喜若狂。“谢斯南！我数学及格了！还超了那么多！”她兴奋地抓着谢斯南的胳膊摇晃。

　　谢斯南瞥了一眼她的成绩单，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他的成绩依旧稳定在班级前五，各科分数都很均衡。

　　裴淼的文科成绩优异，语文更是考了全班最高分，理科虽然还是弱项，但比起模拟考也有小幅提升。季淮的成绩则在班级中游徘徊，不过用他的话说：“没退步就是胜利！”

　　放学后，六个人默契地来到了操场看台。夕阳西下，将塑胶跑道染成金红色，远处有几个高三的学生还在跑步锻炼，脚步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响。

　　“所以……”季淮率先打破沉默，晃了晃手中的成绩单，“咱们这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南向晚抢着说：“当然是成功啊！我数学提高了11分呢！姚老师都表扬我了！”

　　裴淼小声补充：“我妈妈说我这次进步了，周末要带我去买新画具。”

　　谢斯南言简意赅：“有进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时溪和江见川身上。

　　顾时溪低头看着自己的成绩单，声音有些闷：“是进步了，但是……离我想去的大学文科专业的分数线，还差很远。而且……”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成绩单的边缘，“我觉得我本来可以考得更好的，物理最后那道题，你明明给我讲过类似的，我还是没做出来。”

　　江见川看着她低垂的睫毛，轻声说：“我记得那道题。考试时紧张，想不起来很正常。重要的是，你现在会做了吗？”

　　顾时溪点点头：“考完回去就想明白了。”

　　“那就够了。”江见川的声音很温和，“考试的目的不是分数，是检验学习效果。你已经掌握了知识点，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季淮插嘴：“就是！分数算什么！重要的是我们努力过！你们看，我们六个，谁都没掉队，都在往前走！”

　　南向晚用力点头：“对！而且我们在自习室一起学习的日子多开心啊！我觉得那比考多少分都重要！”

　　裴淼也柔声说：“时溪，你真的已经很棒了。姚老师不是说，学习是场马拉松吗？”

　　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让顾时溪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她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些熟悉的面孔，突然觉得分数似乎真的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她沮丧的时候，有人会递过来一块巧克力；在她遇到难题时，有人会耐心讲解；在她取得进步时，有人会真心为她高兴。

　　“谢谢你们。”顾时溪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我明白了。这次没考好，下次继续努力就是了。”

　　江见川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心里松了口气。他悄悄将手心里那块准备给她的巧克力放回口袋——现在似乎不需要了。

　　“所以，”南向晚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为了庆祝我们都没掉队，要不要去吃点好的？我请客！”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票通过。

　　大家来到学校后门那家常去的奶茶店。初冬的傍晚已经有些寒意，捧着一杯热奶茶，坐在店里温暖的灯光下，讨论着刚刚过去的考试和接下来的打算，所有的失落和压力都在欢声笑语中消散了。

　　顾时溪点了一杯招牌珍珠奶茶，南向晚要了草莓奶盖，裴淼选择了芋圆红豆，季淮嚷嚷着要尝试新品薄荷巧克力，谢斯南简单地点了杯美式咖啡，而江见川则和顾时溪一样点了珍珠奶茶。

　　“其实我觉得这次考试最大的收获，不是分数。”顾时溪捧着温暖的奶茶，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突然说道，“是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南向晚用力点头，奶盖沾在了她的嘴角：“没错！要不是你们，我数学肯定还是那个死样子。”

　　裴淼小声说：“我也是，季淮帮我记历史年代的方法真的很有用。”

　　季淮得意地扬起他的卷毛，吸管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当然！我可是智慧担当！”

　　谢斯南虽然没说话，但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南向晚叽叽喳喳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他伸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示意她擦掉嘴角的奶盖。

　　江见川看着顾时溪的侧脸，轻声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重要的是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然后坚持下去。”

　　店里的音响正在播放一首轻快的流行歌曲，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时光仿佛变得格外温柔。

　　从奶茶店出来，天已经黑了。路灯次第亮起，在微寒的夜色中晕开温暖的光圈。街边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路灯的照射下在地上投下错综复杂的影子。

　　六个人并肩走在回宿舍或回家的路上。初冬的夜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少年们心头的暖意。

　　“下周就要开始运动会训练了。”南向晚蹦跳着踩着自己的影子，“我可是要报女子八百米的！”

　　顾时溪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道：“我就报4×100接力和跳高吧”

　　“我报了跳高和一千五百米。”江见川说。

　　顾时溪惊讶地看他：“你还报跳高了？之前不都只报长跑的吗？”

　　“嗯，想试试新的项目。”江见川淡淡地说，目光掠过她被路灯照得柔和的侧脸。

　　谢斯南插话：“我陪南向晚跑八百米。”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连南向晚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谢斯南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只是耳根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发红。

　　季淮立刻起哄：“哎哟！这是什么情况！”

　　裴淼抿着嘴笑，轻轻拉了下季淮的衣角，示意他别闹。

　　顾时溪和江见川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

　　走到分岔路口，大家互相道别。南向晚、谢斯南和季淮的家刚好顺路，裴淼的家在另一个方向，而顾时溪和江见川则继续同行一段路。

　　顾时溪和江见川依旧走在最后。快到顾时溪家小区门口时，江见川突然停下脚步。

　　“顾时溪。”

　　“嗯？”顾时溪回头看他。

　　路灯的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表情很认真。

　　“不要因为一次考试就否定自己。”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你很优秀，比你自己想象的要优秀得多。”

　　顾时溪愣住了。她看着他在灯光下格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认真和笃定让她心头震动。

　　“我……”

　　“我看得见。”江见川打断她，语气坚定，“你的努力，你的进步，我都看得见。所以，不要着急，慢慢来。”

　　这一刻，顾时溪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用力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如松，渐渐融入夜色中。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顾时溪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回家。

　　推开家门，温暖的饭菜香扑面而来。顾卿从厨房探出头：“成绩出来了吗？”

　　顾时溪把成绩单递过去，有些忐忑地观察着妈妈的表情。

　　顾卿仔细看完成绩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进步很大啊！特别是数学和物理，比上次提高了不少呢！”

　　“但是离最好的文科班还有距离……”顾时溪小声说。

　　“急什么？”顾卿摸摸她的头，“这才高一上学期呢。妈妈看到你的努力了，这就够了。”

　　2017.11.9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虽然有进步，但距离目标还很远。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奇怪的是，这次我没有像以前那样难过很久。
　　可能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不要着急，慢慢来”。
　　可能是因为，有人一直看得见我的努力。
　　原来成长路上，重要的不是跑得多快，而是有人愿意陪你一起跑。
　　而那个愿意陪你慢慢跑的人，或许就是青春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小顾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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