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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城凶案(四)
“对府中布局了如指掌,又能精准避开府中侍卫巡逻的路线,完成杀人和现场的伪造。”池木周声音低沉,“此事,大概率是府中之人所为。”
“府中上下近百人,根本来不及全部盘查。”江余揪着发尾,柳眉下垂。
“不如从源头查起,听闻城南有间铺子,专卖些奇珍异宝,不如我们去碰碰运气?”池云安依旧温和稳重。
即是是白日,数十盏琉璃灯依旧亮着。
大厅内窗户紧闭,灯油和檀香混杂的味道在厅内凝聚不散。
“城主,我们寻到一条新线索,需要出府查证。”
城主的身影隐藏在珠帘后,他用指尖缓慢沉重地敲着扶手,几个暗卫从梁上一跃而下,带起几缕微尘:“去吧,他们会保护你们的安危。”
乌云敛去,阳光倾洒,青石板路上也流淌着暖融融的光。
“终于出府了,这外头的空气可清新多了。”江余杏眼微眯,伸伸懒腰,深深吸气。
“喏。”池木周微抬下巴,也不看江余,伸手递去一个温热油纸包,“今日早晨粒米未进,等下若是饿晕了,我可不会管你。”
“好香的梅花糕!”江余揭开油纸,眼睛一亮,竟丝毫不恼,笑眯眯地一把接过。
江余迫不及待塞了一块到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哪家的?!下次还要买!”
池木周抱着双臂看着她,一时有些无言。
眼前这人,平日里倒是机警,此时倒像那只在脚边打转的小白狗,一双圆眼亮晶晶的,一点甜食就能哄得她眉眼弯弯。
“啧,今日怎么不怕我下毒?”
“吃饱才有力气查案。若真有毒的话,黄泉路上有人做伴,也好。”江余口齿不清地回怼。
她塞给池云安一块糕点,又往池木周的嘴里硬塞了一块,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转身便潇洒往前走了。
池木周抱着剑,本没想过要吃那东西。冷不丁被她硬塞一嘴糕点,一下有些怔住,愣愣地盯着江余的背影。
少女挽着简单的双髻,风卷起她的殷红发带,像翩飞的梅花。她一边走,一边拿着掰开的糕点逗小白狗,小狗立起后腿,跳着去碰糕点。
一人一狗,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嬉笑着往前走。
那晚,江余在城主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白狗的主人,便干脆收留了它,现在应该叫它年年了。
奇珍铺门楣低矮,甫一踏入,一股阴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外头阳光明媚,里头却昏暗阴凉,仿佛有一道屏障将阳光隔绝。
“老板,可有冰莹草粉末?”
“有是有,不过……数量有限。卖与否,全看缘分。看几位的模样……是医者吧。”柜台后的店家眼皮微抬,慢悠悠地上下打量几人。
“正是。”江余眼里带上诚恳,“我们求此物,也是为了救人。”
“既是济世救人,老夫便结个善缘。”店家转身,从博古架中取出一枚精巧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们,“此物只产自北国极寒之所,百年才有一回。”
“这东西,可遇不可求。你们可要好好珍惜。”店家絮絮叨叨叮嘱。
“我听闻,城中有其他医师,医术高超,不知近来是否有其他人也购此粉末,我等想切磋交流,精进医术。”
“并无,此物刚到不久,也是首次售出。”老板神情微僵,眼神飘忽了一瞬。
“原来如此,有劳了。”江余面上恭敬,伸手接药。
江余伸手去拿药瓶时,年年突然低声呜咽,一下从江余的脚旁窜出,直撞开那道布帘,闯入店家内间。
几人见了,神色皆大变。
江余惊呼,跟着冲进里间:“年年!”
店家亦是一惊,也忙跟着冲进去,见屋内无异,暗暗松了口气。
内室虽昏暗,陈设看起来却并无异样。江余微微皱起鼻子,轻嗅了几下。
池木周注意到了店家微妙的神态。
“小狗顽劣,惊扰店家,实在抱歉。”江余面色从容,向店家道歉。
“不知店家可曾娶妻,我这有盒熏香,香味别致,全当赔礼了。”
店家的目光在熏香上面停留了几秒,旋即笑道:“无妨,老夫并未娶妻。熏香这等雅物,老夫也用不上,姑娘还是留着自用吧。”
三人拜别,转身便踏进了对面一家茶楼,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来这做什么?”
“刚刚屋内有萍蓬草香气,壶中水应是刚刚沏开。我们要找的人,八成还没走。在这守着,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呀,这里竟然有茶花羹吗?”江余语气里带上雀跃,眼睛亮晶晶的,手指点着菜谱。
“有何大惊小怪?虽然这羹确实有些许独特。”池木周摸摸耳廓,作不屑之状,看向窗外。
“有些日子没吃了,我在家之时常常吃呢。”江余眼里漾满怀念,“师娘在院里种了很多茶花,冬日之时,殷红一片,煞是好看。”
“你师娘很爱茶花?”
“茶花艳丽,师娘所爱之物素来淡雅。”江余摇摇头,眼里有几分落寞。她用调羹慢慢搅拌着,舀起一口茶花羹,“虽然她总说喜欢,但是我知道,师娘其实喜欢茉莉。”
“茉莉茉莉,莫离之意。”
“你师娘……当真待你极好……”池木周垂眸盯着瓷杯,暖阳撒进杯中,茶叶浮浮沉沉。被压在底下的那众多茶叶,永远都感受不到暖阳吧,池木周自嘲地勾勾嘴角。
“唔,这羹的味道不及师娘手艺半分。”江余咂咂嘴,默默抬眼看他,竟主动邀请道,“等此间事了,你们若得了闲暇,可以来我家坐坐。到时候,我喊师娘大展厨艺,好好招待你们。
池木周难得沉默,没有应声。
穿堂风掠过,卷起他宽大的袖子,露出微微攥着的拳头。
邻桌的窃窃私语悄然传入耳畔,几人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放缓。
“听说了吗?城主府近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呢……”
“不知是有人蓄意报复,还是冤魂索命……城主做的那些事情,可不太光彩……”
“唉,生活所迫,不然城中谁愿意做这种买卖。”
察觉到江余几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几人如惊弓之鸟,放下茶钱,匆匆而去。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奇珍铺悄然出现,她头戴惟帽,白纱垂落至肩,将面容遮得严实。她在门口略作停顿,左右张望后,便拐向巷子里的阴影。
店小二正巧拎着铜壶来添茶水,池云安朝窗外那巷道略扬下巴:“小二,方才从奇珍铺出去那女子,你可认得?”
“她啊……有印象,隔段时间便会来一次,回回都这般遮遮掩掩的,好像不愿意让人瞧见她的模样……”店小二眯眼回想着,压低声音道。
三人谢过小二,留下茶钱,离开茶楼。
奇珍铺附近,支着一个小小的糕点铺子。摊主是个面容和善的老妇人,瞧见他们便热情招呼。
“几位公子小姐,尝尝我家的糕点吧!我家的糕点,可是用北国秘法特制的,别处可吃不到这味道!”
池木周顺势停下,随意拿起一盒糕点,嘴上套着近乎:“是吗?闻着香味确实独特。”
妇人见他好似有兴趣,便更加滔滔不绝:“可不是嘛!我跟您说,有个姑娘,每次从奇珍铺出来,都要来我这买上一些。”
“可是一位戴着惟帽的女子?”池木周追问道。
“正是!那姑娘想是惊人之姿,有回风大,不小心掀开惟帽一角,那一瞥,真叫人过目难忘……”妇人啧啧称赞。
“店主可还记得她的具体模样?”
“哎呦,这哪看得清,不过一眨眼功夫。”妇人摆摆手,显出几分可惜。
“她身上可有何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物什……这我倒想起来了!她腰间挂了个稀罕物,那银哨子怪精致的,还镶着一颗小小的墨绿宝石,那是我们北国的宝石,便多瞧了几眼……不过,我在北国倒是从未见过这样式的银哨。”妇人略一思索。
“她也是北国人?”
“我也曾问过,那姑娘却只是轻笑,避而不答。”妇人脸上尽是惋惜之色,“异国他乡的,也就奇珍铺那老头能让我感受到一丝故土气息了……”
“小公子,打听这么多,莫非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妇人眨眨眼睛,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他。
江余在一旁抱着白狗,听了这话,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眉眼弯成了月牙,满是狡黠之色。
池木周微微侧脸,见她笑得如此幸灾乐祸,狠狠横了她一眼,哪知她笑得愈发张扬。
城主府门的飞檐斗拱,如嶙峋骨骼。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夜风中不断摆动。一对石狮子踞守两侧,露出锋利的獠牙,显得有些狰狞。
“姑娘今日逛了许久,有何发现?”丛儿快步迎上,似乎有些紧张。
屋中火炉已经燃起,江余脱下外袍,微微叹气:“收获并不大,店家说最近没人买过冰莹草粉末。”
“路过香铺,便给你带了一盒。”江余从袖中取出一小盒精致的香薰,递了过去。
丛儿接过,弯起嘴角,眼底还是一片幽深:“多谢姑娘惦记。”
江余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腰间:“你这哨子倒别致的很,是哪家铺子打的?”
“这是我娘亲手打造的,外面买不到呢。”丛儿幽深的眼底竟泛起一丝笑意。
烛火突然一颤,噼啪一声脆响,光线昏昧一瞬。
白狗一直在丛儿脚下不停地打转,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江余的眸色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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