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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灯
嘀声过后，枪林弹雨顿时填满了狭小的玻璃房。五颜六色的小球砸向墙面唯一的胸靶。
模拟枪感的后坐力配上玩家认真的表情，宛若真的在进行某项厮杀。
“5环。”“10环。”“9环。”“10环。”
“6环。”“7环。”“10环。”
……
不同机位的播报声错综复杂、此起彼伏，各种数字就像公路上泛滥的柳絮，扑面而来、眼花缭乱。
如此令人窒息的局面下，人们逐渐理解了这个项目被荒废的最大原因：
实在是太吵了。
“你的人领先了吗？”
人群最后排，口罩男孩在大叔旁跳来跳去，焦急地试图看清每个挑战者的技术屏。
大叔面无表情地拆掉润喉糖糖的包装，丢进嘴里，掏了掏耳朵。
“别蹦了，今天绝对是没戏了。”
“为、为什么？这不是才刚开始吗……”男孩闻言，落地的瞬间一个趔趄，差点把脚给崴了。
“你没有听见吗？”
大叔用手指对他比出了“十”，男孩这才静下心，从声浪中抽丝剥茧，听出了一轨节奏规律、宛若循环魔咒的10环播报。
“不……不是吧。”他大难临头似的捂住耳朵，“这难道……难道都是同一个人打出来的吗？！”
突突突——
内圈，围观群众全都看呆了。
坐于中央的参智语一手扶枪，一手慢条斯理地将筐内的子弹塞入弹夹管。
仿佛她凑在瞄准镜前并不是在射击，而是观测某个微小的细胞生物。
群众议论纷纷。刚才发放子弹的工作人员在一旁见状，也无措地笑了笑。
“太夸张了吧，她那台机子装的是机关枪吗？”
“而且她到现在都没下过10环，这孩子明显是专业的啊。”
“太可怕了，还好我没在上面。”
……
“干得漂亮！”
朗依满头大汗，小声称道，克制喜悦的拳头在身侧不停颤抖。他的身旁，参妈妈难以置信地将双手捂在了心口。
“她怎么会……”
嗵。
嗵、嗵嗵。
「啊……好累。」
马尾的发丝来回扫在后颈。
参智语感觉胸腔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好像连脖子都快支撑不住，跟着一起摇晃。
虽然游戏设施的后坐力只是模拟，但在极高的射速下，还是让她浑身酸麻。
场景好像蒸发消散了。
参智语的眼前只剩下一个硕大的红点，她将扣动扳机的手握得更加用力，以确认自己的身体没有跟着消失。
她不禁想，到底还有多久才能结束？2分钟有这么长吗？好像已经过去一年了。
“喂！”
“你干什么？！”
最左侧的玩家位，两人因击发的小球弹道相撞而争执了起来。
“你会不会玩啊，打到我这几个意思！”
“谁往你那边打了？是你自己瞄偏了打到我这边了好吗？”
“你少放屁……”
激烈的争吵使得围观群众的注意力从参智语身上偏移。
他们实在想不到，看人玩游戏居然还附赠观礼一场吵架，真是太精彩了。
“你们别争了，游戏还没结束呢。”
工作人员无奈地走到两人中间，将他们推远。也就是这时，整个设备区忽然安静了。
“怎么了，游戏结束吗？”参妈妈关切地问。
朗依怔怔看着前方，“不……没有，是他们都停下了。”
“我去，你看见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最外圈，口罩男孩撑着手臂在空中摇摇晃晃，还在不停眺望。而他的身下，吃力地背着他的大叔已然涨红了脸，咬牙切齿。
“我被你压着能看清什么。”
“右边两个人一起阻断弹道把那个女孩的连击打断了！”
参智语从瞄准镜前直起身，不知所以地转向右侧的二人。而他们也毫不避讳，阴着脸沉默回望，似乎明确地宣战：
既然我们赢不了，那你也别想赢。
左侧原本还在争吵的人因为枪声突然的中止，也很快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只要今天没人能刷新纪录，赏品就会流局。下次换个项目，他们更有机会争取。
于是，同一时间。
所有人的枪口从原来的胸靶，都调转指向了参智语。
突突突——
枪声再次响起时，小球在玻璃房内四处反弹，混乱不堪，像是大片昏了头的飞鸟。参智语原本畅通无阻的弹道，被彻底摧毁。
“欺人太甚！这群家伙在做什么？！”
参妈妈气急败坏，撸起袖子就想冲进设备区，但被人拦住了去路。
“阿姨……相信她可以应对。”
说出这句话时，朗依心里完全没底。
看着参智语望向玻璃内景象一动不动的背影，其实他也气得想立刻带她离开，但是——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示意停止。
那她就一定有办法！
*
上一世。
一把被平置于空中的乒乓球拍上，六个弹壳高高叠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是根竹签。
“不错嘛，再成功垒上一个就能超过年轻时候的我了哟。”
啪嗒嗒——
弹壳稀稀拉拉散了一地，参智语把球拍放下，有些失落地望向教练。
「我其实根本不适合射击吧。」
她蹲下身没有回话，慢慢把散落的弹壳全数捡起。参智语心想，这应该是默认了。
但忽然，教练凑到了她的面前。
「确实有很多教练会从稳定性的角度去衡量一个人作为射击运动员的天赋。」
「但我看人的偏好其实是眼睛。」
「眼睛？」
「为了能踩着他人上位而不惜收敛野心的眼睛。」
……
“一帮蠢货。”
参智语睁开双眼，不耐烦地扯下发圈，头发飘散到空中，又落回肩头。
刚才挑衅过的男人瞥见她再次开始动作，不由地警惕至战栗。他不信邪地想：这你还能继续吗？
“5环。5环。5环。”
见参智语连扣下的三枪都瞄准了靶子低角度的边缘，工作人员捏着下巴思忖道：“她是打算用低分累计总分吗？”
“什么？”
靠近的挑战者听见，与旁侧的人一对视，即刻调整角度向低空射去。
但就在他们压下枪口的瞬间，参智语起手瞄准，迅速连发！
“10环。10环。10环。”
“可恶……”
其他人感觉自己被耍了，瞬间又将角度追了上去。但参智语就像林中狡猾的夜鹰，几番故技重施，就把个个猎手玩弄于鼓掌。
在大叔背上看得津津有味，口罩男孩激动地鼓起掌来。群情就此点燃，掌声如浪潮一样从后方向内圈涌去，声量越滚越大。
“阿姨你看，我就说她可以应对吧。”
朗依松了口气，安慰的话刚脱口而出，就发现参妈妈哭得涕泗横流。
“呜呜呜……智语怎么背着我长成这么坚强的孩子了啊。”
两侧的路人好心递来纸巾，意识到她是那女孩的妈妈，敬佩地夸赞：
“你把孩子培养的很好啊。”
“就是，就是。她平常在哪里学的射击啊，我回头也给我家女儿报一个。”
参妈妈听到这些话高兴地连连道谢，但慢慢地，她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女儿从来没有学过射击啊。”
嘀——
“游戏结束！本轮3号位突破最高纪录！成绩为——1325分！”
“喔吼！！”
人群呼声不断，鼓掌与赞叹像升到空中的烟花。
参智语松开手，眨了眨眼。
她是在发现板机扣下几次后枪也没有任何反应，才意识到游戏结束的。
回过头，像巡礼观众席的运动员一样，她的视线慢慢扫过人群。
一恍神，她又想起了自己穿着围裙、在饭店端着盘子的景象。
电视里获胜的百里镜向镜头挥手，熠熠生辉。
「我也……终于要成为这样的人了吗？」
【恭喜你，完成场景攻略任务！】
【当前增加喜爱值：1000】
*
凌晨，公路上车流变得稀疏，街道也从繁忙中脱身，归于了宁静。
参妈妈打着电话，朝路口走去，似乎在寻找预定网约车的踪影。
“都怪我没能快点脱身，才让你们也错过了回程的高铁。”
参智语重新抱回大螂，手里还多了一袋游戏城赠送的荣誉纪念品。
刚才离开游戏城前太多人缠着她合影，不懂得拒绝的她只好挨个同意，差点因此被关在漆黑的商场里。
“说什么呢，你今天特别厉害好不好。”朗依从她手上接过纸袋，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
“怎么了？”她被盯得有些不安。
“可以……拥抱一下吗？”
“诶？！”
参智语完全宕机了，像是被短路烧断的电线，又是溅起火花，又是冒出浓烟。
朗依语无伦次地补充解释，纸袋被他摇得当啷作响。
“因为我们还没有庆祝啊！当时宣布结果的时候我就很想冲上去。”
“但是、但是看你坐着一点表情都没有，我也不好意思太开心……”
“总之就是……总之就是！”
扑通——
朗依还像从枝头落下的叶片，漫无目的地被夜风吹拂。但命运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归宿，带她来到了他的身前。
短暂的几秒后，参智语松开了朗依。
见他双臂还僵在空中，木得像座雕像，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知道刚才系统给了我多少喜爱值吗？”
“不知……不知道。”
“一千。”
“那不是挺好的吗？”
参智语苦恼地转了转眼睛，“可是刚才有那么人围观呢。我接到的第一个攻略任务，光是一个人，奖励就有一千。”
“嗯？你的第一个任务？”朗依抬眼回忆，“是那个笨蛋男教练吗？”
“不是啊，是你。”
“……”
砰——
朴素又简陋的街道，除了高挑的路灯以外，此刻又多了一个装饰物。
红得像霓虹灯一样的朗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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