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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吗,要不要我送
俩人沉默许久,雨渐渐小了,卫骁回过神来,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你,应该回去了。”卫骁说,“你一个人,安全吗?”
“安全。在京城内,没有人敢伤我----”李任之说着,低头将碗筷收拾到篮子里头,“除了你这个不长眼的。”
旧账重翻,卫骁有点尴尬:“我,上次,是不小心。”
“我知道。”李任之说,“不远处还有马车在等我呢,你真当我是走过来的?我可没那个兴趣!”
卫骁将他抱出窗外,李任之撑开油纸伞走出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道:“我总是怕你忘了,便再和你讲一遍。明日各府马车都可从西角门直入学堂,你就趁机把那几坛酒藏进我的马车里。记住,是我的马车。”
他紧了紧伞柄,继续道:“酉时三刻,二狗子会假装寻找走失的狸猫,在栖贤居附近转悠。你只需要在他的后颈轻轻一劈,让他暂时昏死过去。等到酉时四刻,老师会带着我们一行人来栖贤居门前举行敬天仪式,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撞见晕倒在地的二狗子。”
“出了这种事,老师一定会中断仪式。等二狗子醒来,他会说,他亲眼看见了赵仲达的手下偷运酒水。但等到众人搜查时,却会在我的马车里发现那些酒坛。” 李任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到时候,二狗子亮出身上的伤痕,我就可以直接和老师控诉说:‘一定是因为我上次阻止赵仲达欺辱杂役,他才故意栽赃报复!’”
是的,这就是李任之前日“……这般这般那般那般”的计划。
第二天破晓的时候,许多马车从西角门径直驶入学堂,在青竹掩映的后院缓缓停驻。
孩童们纷纷跃下马,李任之在人群中寻找着赵仲达,正巧赵仲达也在人群中寻找他,俩人目光对上后,赵仲达依旧虚伪地含笑颔首,李任之则心情颇好,冲他得瑟地一抬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们的老师韩生早就负手立于阶前,拖着悠长的声调道:“列队----肃静----”
学童们对他全无惧色,三两成群地凑作一堆,嬉笑私语,叽里呱啦地闹个不停。
韩生倒也不急,只是拢袖静立。这群小祖宗皆是京中权贵子弟,个个金尊玉贵,惯会阳奉阴违。
他如老僧入定般候着,待那叽喳声渐渐消失了,才振袖一挥,拖着悠长的嗓音再道:“列----队----”,引着这群顽童慢悠悠朝学舍走去。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小厮们便会将栖贤居里面的酒坛取出,在案前依次排开酒坛与青铜香炉。等到童子们在学舍中完成诵读和考校,才会来到这里进行祭天仪式。
那些随行的车夫们得了闲,就三三两两散去了。
多数人都是在附近找个酒肆,要一壶浊酒、两碟小菜,闲话些街闻巷议,只待时辰到了,再去接各家小主子回府。
所以很快,竹林中只剩下赵仲达的护卫----赵良一人了。
临行前,赵仲达对赵良说:“我已花了些钱,叫人仿造了祭祀用的酒坛,藏在马车底部的暗格之中。你去找那个唤作‘二狗子'的小厮,只要将他击晕捆了就行。等到祭礼结束,你就去向韩生禀报,就说二狗子布置香案的时候,想趁机诬陷赵公子偷了祭天用的酒水。而李任之与他感情要好,一定会跳出来辩解。到那时候,我就可以顺水推舟,说二狗子定是受了李仁之的指使来害我。”
赵良抬腿要走,却忽然警惕地一侧头----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林中疾走的声音。
赵良屏息环顾,周遭却再无声响。刚好,一只狸猫在不远处嘶叫一声,赵良便安下心来。他随手拈起块碎石掷去,那猫儿惊得弓身炸毛,窜入草丛深处。赵良不再迟疑,疾步离去。
数十米外,卫骁的身影从暗中走出,怀中搂着的,正是刚从栖贤居中取出的酒坛。
卫骁望着赵良的身影,皱了皱眉。他将酒坛塞入李任之的马车中后,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不过钟楼击钟的声音“铛铛”响起,卫骁意识到已近巳时,二狗子应该快到了,就不再深究,也转身离去了。
学堂中,韩生问李任之:“‘学’与‘习’孰轻孰重?何以并重?”
李任之今早刚在马车上背过,不假思索地道:“‘学’为知新,‘习’为固旧。学而不习,如种不耘;习而不学,似匠无式。并重二者,盖知行相须:学以启慧,习以成德。”
“哦?”韩生指尖一顿,赞许地点点头,“任之这番见解当真精彩。仲达啊,该你了,可别被比下去。”
李任之得意地朝赵仲达挤挤眼,回到自己的书案前,扭头看向窗外。他的心早就飞到了外头,不住地想着卫骁与二狗子是不是顺利地将他的计策落实了。
后排官员们心照不宣地交换眼色——他们当年也是韩生的学生,谁不知韩生早就备好了画好了答案让这群孩子背?不过众人仍作惊叹状,窃窃私语着“韩公教导有方”。
只有一位青袍官员端坐如松,目光如炬地盯着韩夫子。老者迎上这锐利视线,却只呵呵一笑,转开了身。
赵仲达对答完毕,目光不经意掠过堂末,忽地愣怔住,坐下后,用肘尖抵住李任之的肩膀,压声道:“喂,说个正事。往后看,那不是你们家状元郎吗?”
李任之正神游天外,听这话,顿时一个激灵。
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竟如赵仲达所说的一样,只见自家那位二十岁就金榜题名的大哥,穿着一身青袍,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向自己。
这下可好!两人心里同时打起了鼓。赵仲达偷瞄着那位李子刚,心里直突突——有这位爷在,自己的计划还能成吗?
李任之更是慌得不行,自家大哥那双火眼金睛,从小到大就没看漏过他半点把戏。这要是李子刚回去与李敬告状……李任之缩了缩脖子,痊愈了的屁股又开始隐隐作痛。
竹林小道外,找借口寻找走失狸猫的二狗子正惴惴不安地走在小道上。
他心底发怵,但是对李任之说一不二的信任感令他努力鼓起勇气向前走。
他脑海中默诵着李任之教给他的话术,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他总怕自己出了岔子,便在心底翻来覆去地背。
背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二狗子想着应是卫骁来了,便回头想要咧嘴笑。
谁知这嘴角刚翘起一半儿,二狗子的瞳孔便倏地放大,随即赵良的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就要落下来要将他劈晕。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破空而来,堪堪擦过赵良高举的手,深深钉入竹节之中。
赵良吃痛,二狗子便笨拙地扭动,企图逃脱。
赵良才明白过来刚刚他在竹林里听到的动静不是错觉,卫骁又是三箭齐射,赵良飞速抽出腰间的刀,“铛铛铛”三声后,箭尾与箭头纷纷断成两节,掉落在地。
紧接着,赵良手腕陡然一翻,刀背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二狗子天灵盖。
“砰”一声闷响,二狗子连哼都未及哼一声,便如烂泥般瘫软倒地,彻底昏死过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二狗子脑海中还满是李任之教他醒来后要告诉韩生的那套说辞。
卫骁的本意是用箭吓唬吓唬赵良,让他知难而返,却不料这人是个训练有素的护卫,箭雨当前,只进不退。
卫骁很是疑惑,为什么赵仲达的随从要抓走二狗子?但事已至此,绝不能让赵良把二狗子绑了去,否则谁知道会怎么样?
于是,卫骁在房梁间几个起落,衣袂翻飞间凌空扑下,雪亮刀光似九天银河倾泻,直取赵良面门!
赵良抬手格挡,俩人皆被刀剑相抵的力道震得向后各退一步,却又同时朝躺在地上的二狗子伸出手。
卫骁握住了二狗子的手腕,赵良抓住了二狗子的腿,本已晕过去的二狗子忽地睁眼醒来,本能地大喊:“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不约而同地,卫骁低喝“别出声!”,赵良骂道“闭嘴!”。
二狗子只得抿起双唇,惊恐地瞪着他那双不大的绿豆眼,任由两个提着剑的人将他来回撕扯。
“你是谁?”赵良质问。
卫骁道:“和你无关。”
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些许动静,应是学堂里的仪式结束了,众人要穿过竹林前去祭天。
赵良与卫骁同时一顿,赵良率先回神,足尖一点便纵身上梁。
卫骁虽慢半拍,却也如影随形般紧跟而上。
赵良听见身后风声,误以为卫骁要趁机偷袭,当即拧腰回身,剑锋向后刺去。
卫骁本来也想借梁遁走,见状误以为赵良要将他踹下房梁,仓促间只得横剑格挡。
“铛!”剑刃相击,火星四溅。
一黑一灰两道身影在狭窄的房梁上辗转腾挪,倒真像两位绝世剑客在此论剑。二狗子躺在地上,见竟无人来料理自己,心下一横,想着总不能坏了小相君的大事,当即把眼一闭,扯着嗓子嚎道:“啊----”,随即铆足力气朝竹竿撞去。
“砰!”熟悉的闷响过后,二狗子如愿以偿地再次昏死过去。
韩生引着学童们和几位朝廷命官转过竹林,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房梁上剑影纷飞,地上躺着个昏迷不醒的二狗子。
而李任之与赵仲达呆若木鸡地站在队伍之中,活像两只被雷劈傻了的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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