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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惨白的灯光无情地照耀着地下一层的每一个角落,将绝望清晰地雕刻在每一张痛苦扭曲的脸上。
蓝黑色的裂纹状斑痕在他们的皮肤下蔓延,像极了死亡的藤蔓在他们的身体内正在悄然生长。
仅存的五名尚有行动能力的医疗人员,凭借着意志力,在拥挤的病床间踉跄穿梭。
他们身上的防护早已形同虚设,汗水浸透了内衬,护目镜上蒙着水汽和飞溅的污渍。
现有的药物几乎毫无作用,他们能做得到的事只剩下记录生命体征,擦拭身体或是更换污秽的床单,以及用束缚带阻止那些因剧痛而疯狂伤害自己或他人的病人。
死亡的阴影来得迅疾而且冷酷。
两名年轻的护士正在试图给一位抽搐不止的士兵注射镇静剂,她们自己的额角也沁出高热带来的汗珠。
突然,其中一人的动作僵住,手中的针筒掉落在地,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身体猛地向后反弓,剧烈的痉挛让她从病床边弹开,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另一名护士试图去扶她,却也一个踉跄也软倒在地,同样被高烧引发的惊厥吞噬。
几乎在同一时间,隔离区深处传来两声不似人声,极其痛苦的尖啸,随后彻底沉寂。
巡完房的医生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另外两位勉强支撑着的同事面前。他摘下被水汽和污渍模糊的护目镜,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几乎已经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
他的声音嘶哑而干涩,像是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无尽的疲惫:
“……又两个,没了。生命体征完全消失。”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死因,死因无法判断。身体内部……部分组织出现了异常的液化。”
隔离的第二天,绝望像是冰冷的潮水,悄然漫过他们的脚踝。
第五天的光线似乎都比第一天更加刺眼。
空气中的甜腥气味更加浓重,混合着消毒水和排泄物的味道,构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呻吟声渐渐弱了下去,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好转,而是因为更多的人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已经彻底失去了。
那名昨日还在努力巡房救治他人的医生,此刻自己成了灾难的中心。
他毫无预兆地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憋得青紫,猛地弯腰吐出一大口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血水中,混杂着细小的肉块状组织。
而这口血浆,喷溅在了正试图扶住他的同事脸上。
被喷了一脸血的医生愣住了,温热的带着铁锈气味的液体和细小组织碎块顺着他的脸颊滴落。
他看着眼前迅速萎顿下去,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的同事,又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套,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又五个!里面又死了五个!”
年纪最小的那名医生说,他传来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死亡速度在加快!”
他们是最后还能站立的两名医生——其中一人脸上还残留着同事的鲜血——在给当下最后一名死去的感染者盖上床单后,一起疲惫地靠在药品架旁。
他们对视着,眼神里最后一丝职业的冷静终于被彻底击碎,只剩下赤裸裸的绝望。
“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脸上干净的医生声音嘶哑,像是在呓语。
脸上沾血的医生甚至都没有心情去擦拭脸上的血迹,他只是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听着耳畔仿佛永不停止的痛苦回声,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渺茫吧。”
隔离的第五天,希望像是那风中残烛。
冰冷的绝望已经淹到了他们的胸口,令他们感到窒息。
第七天,照明系统似乎也感染了衰败,灯光变得有些摇曳不定,在地面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医疗用品已经彻底耗尽。最后一支镇静剂,最后一卷绷带,最后一副手套……全部变成了垃圾。
被喷了一脸血的医生——现在或许该称他为李医生——是唯一还能勉强站立的人。
他脸上的血污已经干涸发黑,但他毫无知觉。
他亲眼目睹了最后一位同事的倒下。
那位同事在高热和咯血中挣扎了半夜,嘴里一直含糊地念叨着:“想活……我想活下去……”。
最终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李医生就坐在他旁边的地上,握着他逐渐冰冷的手,心痛得几乎麻木,眼泪也早已流干。
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就像是沙漏中的细沙,在他眼前无可挽回地流逝。
死亡人数已经跳到了十五人。
隔离区内还活着的,大多也已气息奄奄,陷入深度的昏迷。
声音变得更加稀疏,偶尔会有一声无意识的抽气或床架轻微的晃动。
门外士兵换岗时的微弱脚步声,恍惚间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李医生靠墙坐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视野开始模糊旋转还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他知道,他的终点快到了。
这片被封锁的地方,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终点。
隔离的第七天,绝望的潮水已然没顶。
第八天,李医生在冰冷的地面上醒来,或者说,是从一段失去意识的高热昏聩中挣扎出来。
他浑身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烧红的烙铁,肌肉酸痛无比,视线里一片模糊的重影。
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仅凭本能喘息着。
然而,就在这片濒死的混沌之中,某种异常触动了他几乎快要彻底熄灭的意识本能。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病床。
那上面躺着的一位年轻的研究员,昨天他的生命体征已经微弱到几乎测不出。但现在……
一种细微的,绝对不属于人类肌肉收缩的“蠕动”感,正在他那布满蓝黑色裂纹的皮肤下发生。
他的肢体开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轻微抽搐,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内部结构正在被强行重塑。
另一张床上,一名身体强壮的士兵猛地睁开了眼睛!但他的瞳孔不再浑浊,而是呈现出一种……一种冰冷的红色,并且似乎在微微发光。
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满足般的咕噜声,完全不同于之前痛苦的呢喃。
惨白的灯光下,李医生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更令人骇然的景象:一个原本被束缚带捆着,不断挣扎的病人,他手臂上的皮肤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半透明?
光线似乎在他的体表发生了诡异的弯曲折射,使得他的轮廓变得模糊不定。
这不是死亡。
这是……蜕变。
如同那个在医疗区里诞生的“零号”一样,蜕变正在这间绝望的隔离区内,在堆积的尸骸和濒死之人的身上,悄然上演。
李医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喘息。
他似乎有些明悟。
隔离的第八天,绝望并没有结束,它只是撕开了死亡的伪装,露出了伪装下更加狰狞也更加黑暗的真实面目——一种远远超越现在人类能够理解范畴的,恐怖的新生正在尸山血海中萌芽。
——
蜕变的进程似乎是因人而异,但方向却惊人类似。
最先出现的是体表的异常。
他们苍白的皮肤下,蛛网般的蓝黑色血管剧烈凸起、搏动。光线在他们的皮肤上发生折射,让他们的身影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随后,他们的发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色素,从发根蔓延至发梢,变得如极地冰雪般刺眼的白。
紧接着的,是眼眸——眼白充血,虹膜则被一种不祥的深红所吞噬。
白发红眸隐身,成为了这群沦陷者统一的外显标志。
然而,变化远远不止于此。
他们的身体机能也发生着狂暴的异变。
力量、速度、感知都在以一种违背生物常理的方式激增。同时,某种根植于基因深处的对未感染者的极端攻击性和破坏欲也被彻底释放。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变成了被某种未知力量驱动的野兽,疯狂地攻击视线内的一切活物——即使片刻前那还是他们的战友或是同事。
他们的指甲变得尖利,牙齿变得狰狞,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撕打啃咬。
墙壁上溅满了深色的液体,破碎的肢体和内脏散落一地。
在这片疯狂的自我清洗中,极少数的个体展现出了更诡异的变化。
一名士兵在咆哮中挥拳砸向合金墙壁,一声闷响,他的拳头连同半条小臂竟然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岩甲,撞击处火星四溅!
另一名研究员在躲避攻击时,身体瞬间变得极为坚硬,击打上去甚至传来了敲击金属的声音。
这些异能的出现概率极低,且似乎极不稳定,时有时无,但却是真实地发生了。
他们攻击彼此,只因此刻身边只有彼此。
但一种更强大的本能驱使着他们——离开这里!攻击那扇封锁的门!攻击一切阻挡他们的东西!
“砰!砰!轰!!”
沉重的撞击声开始集中在被姜哲封锁的主入口处。
数十名力量暴涨的感染者如同不知疼痛的丧尸,用身体,用随手捡起的金属残片,甚至用那“进化”出的诡异能力,疯狂地冲击着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
大门在连绵不绝的猛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震动,固定门框的墙体都开始出现了裂纹。
——
旧医疗实验区
钱宁和谢忱都清晰地听到了从脚下传来的疯狂撞击声,以及那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咆哮。
钱宁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一台尚能工作的监控分屏前——虽然主要画面已被指挥中心切断,但一些内部安全系统的低频段冗余信号仍能被接收到。
屏幕上模糊闪烁的图像和断断续续的音频,足以让他拼凑出地下正在发生的景象。
“……开始了。”
钱宁的声音兴奋极了,他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些白发红眸的身影,尤其是那个手臂岩甲化的身影,“看!谢忱!快看!定向变异!外显特征高度统一!并且……出现了异能分化!那是超越常规的进化表现!”
谢忱被那可怕的声响和钱宁的话语惊醒,连滚爬爬地凑到屏幕前。
看到里面如同地狱般的场景,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些怪物的形象与他记忆中王媛最后的样子碎片性地重叠,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
“他们……他们都变成了怪物……”
谢忱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
“是进化!只是过程激烈了些!”钱宁厉声纠正他,目光死死锁定屏幕,“高层和姜哲只想把他们像垃圾一样封死在里面!但他们根本不明白这里面蕴含的价值!这些活体样本,尤其是那几个显现出异能的,是能够理解这种进化之力的关键!”
监控画面中,那扇被重重封锁的主入口大门在一阵剧烈的爆炸性冲击中猛地向内凸起了一大块,周围的固定结构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虽然大门未被完全破开,但显然已经受损!
钱宁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钱宁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抓住谢忱的胳膊:“大门结构受损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正面冲击!听这动静,姜哲的守卫部队肯定被吸引到主入口去了!”
谢忱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备用通风管道!是第三维护通道吧!”钱宁语速极快,“你以前参与过基地维护,你知道那条已经被废弃的,能够绕过主隔离区侧面直通样本预处理间的紧急维护通道!那里的出口虽然也被封锁了,但强度绝对不如主入口!而且现在守卫正是空虚的时候!”
他指着屏幕上那些疯狂的白发红眸身影:“我们需要进去!谢忱!在他们彻底自相残杀毁灭殆尽之前,在他们被姜哲可能采取的‘最终措施’毁灭之前,拿到第一手的生物样本!尤其是那些特殊变异体的组织样本!哦……还有王研究员的遗体!这是唯一的机会!”
“进……进去?”谢忱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攻击一切的怪物,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进去会被他们撕碎的!”
“风险与机遇并存!”钱宁的声音带着极强的煽动性,“现在他们的混乱是我们最好的掩护!而且,你看不出来吗?他们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打破主入口的封锁,冲出去!只要我们动作够快,目标够小,就有机会!”
他紧紧盯着谢忱的眼睛,“你想不想真正了解发生在王媛身上的一切?想不想知道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从这种力量中找到一线生机?回答我!”
谢忱看着屏幕上那片血腥的混乱,又看向钱宁那双燃烧着疯狂求知欲和野心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和对那丝虚幻希望的扭曲渴望在他内心激烈交战。
最终,对王媛的执念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也泛起一种绝望的疯狂。
“……我知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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