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观察日志

　　日落，斜阳照庭轩。
　　玉兰刚送走贺晨，正焦急的在院中踱步。
　　她一偏头，余光冷不丁瞥见角落的院墙——枝桠正剧烈晃动。定睛一看，竟是自家主子率先跃下，主夫人紧随其后。
　　贺楼身体本就不适，浑身还酸疼着，落地踩着石块打了个滑，摔在地上，爬起拍拍身子，抬眼既与玉兰四目相对。
　　贺楼闭上眼睛尴尬到无地自容，晏危倒处事不惊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好像刚刚与贺楼一起翻墙的不是他。
　　玉兰一见贺楼，疾步上前，话里带着哭腔：“老爷，您出门怎么也不支会一声？这么久找不见您，大伙儿都以为您也失踪了，差点就要去报官了！”
　　贺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含糊其辞地想将此事搪塞过去。
　　回到房内，贺楼着急要往床上躺正要吩咐玉兰下去，却听见晏危开口问，“这桌上的东西是谁送来的。”
　　玉兰答道：“回主夫人的话，是老爷的兄长下午亲自送来的。”
　　晏危打开一看具是些名贵药材，还要一些精巧的糕点，如此看来贺晨对贺昀的病还挺上心。
　　晏危对玉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贺楼现在困的不行，可晏危在场又不好意思直接躺床上，于是半靠在床沿手扶着床柱，腿耷拉在外边，意识昏沉。
　　晏危手里拿着几根人参，放在鼻尖轻嗅，挑挑拣拣，择两根放入衣袖，“贺楼，在你印象里你父亲和你伯父关系怎样？”
　　“啊？”贺楼被问住了，沉默良久，给出个不确定的答案，“应该挺好的，我记忆里父亲最后那几年几乎出不了门，家里都是伯父接济，父亲死后，伯父还收养了我。”
　　贺楼警觉，“你在想什么兄弟阋墙的事。”
　　晏危撇了一眼，反驳道：“没有。”
　　在一切疑点查明之前晏危不想与贺楼争论，徒增两人隔阂，留下一句让其放心的话独自出门。
　　晏危走后，贺楼扑到床上倒头就睡，天塌下来先睡再说。

　　入夜，贺楼被声音喊醒，晏危站在门口脸色带着一丝忧愁地看着他。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头痛欲裂。贺楼意识到，这次怪病发作，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严重。
　　晏危：“有人要见你，见贺昀。”
　　看到有人来访晏危第一时间来找贺楼，推门发现这人还在睡，晏危不禁担心起他的怪病。
　　贺楼明显带着起床气，磨磨蹭蹭去见客，临进门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了。
　　来人正是贺昀的兄长，贺楼的伯父——贺晨。
　　见到来人，他一改平静的表情，露出笑容。
　　贺晨是典型的江南公子长相，柔和秀气，眉目温柔，嘴唇偏薄，唇形清晰，身高比贺楼还要矮些，刚过一百八，周身散发着平和的气息，不会让人觉得公子世无双，小女子怎配得。
　　晏危藏在窗外，长久地打量二人，末了晏危想清楚他初遇贺晨时那奇怪的既视感，贺家二人那双清眸长得极像。
　　两人对坐，贺晨率先开口，“今天下午来还不见你，听家里下人说你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了，可让我担心坏了，晚饭也吃不下，又来你家里看看。”
　　贺楼与贺晨感情还算亲，和他聊天便去了些包袱。
　　贺楼轻松一笑，道：“让兄长担心了，只是与玉姬出门逛逛，采买些物品，不碰巧遇见一闹心事，被绊住脚，回来稍晚些。”
　　贺晨语重心长道：“你从小身体就不好，还总喜欢到处乱跑，想着结了婚有玉姬管你总会沉稳些，结果你俩一起闹。”说完露出无奈的表情。
　　贺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别人讲述父亲的故事，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才刚开始认识这位至亲。
　　贺晨起身道：“行了，看见你回来就行，我还得回去管账，哦对了，我今日送的糕点记得吃，免得放坏了。”
　　“好。”贺楼道谢，送贺晨出门，配他走了一段路。
　　回到家时，晏危正在去药房的路上，贺楼侧头看他，有询问之意。
　　晏危解释道：“我去看看你父亲平时吃的药。”
　　药房内，下人熬完晚间的药便早早休息去了，贺楼将蜡烛点亮，一口口药炉翻开看，未见药渣，却在柜中翻到一沓药方，上面还有批注，都是贺昀吃过的药。
　　晏危拿起最上面一页细看，白术、党参、白及、都是些治肺痨的药，他迅速浏览剩下的纸未见治疗治那类病的药方。
　　按那“玉姬问雪”所述，贺昀应该死于花柳病，可搜查一天也未见端疑，当然也不排除贺昀不愿让他人知晓，藏匿很好。
　　还有一种可能，贺昀死于其他原因，众人大多喜欢听些风流事，传言时添油加醋抹黑他。

　　夜色如铁，冷冽的风贯穿天地，凝滞的树林被一道绝望的哭喊骤然划破。
　　沈金莲背着血人似的林萍，每一步都踩在力竭的边缘，一瘸一拐的身影在黑暗中徒劳地挣扎。而在她们身后，一个被砍断右腿、只能用双手爬行的“东西”，正不疾不徐地逼近——它形似人，却分明已是别的什么生物。
　　追来的怪物蓬头垢面，死气沉沉。它仅有幼童般高，双臂干瘦如柴，腹部却病态地鼓胀成一个滚圆的球体，仿佛塞满了腐败的瘴气，几乎要撑破那层薄薄的肚皮。
　　面对狼狈的沈金莲那怪物没有立马上去索命的意思，而是在她们身后亦步亦趋，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仿佛一场游戏。
　　她无路可退，沈金莲拔出林萍盘发的簪子，决心赌一把，无论结果如何，最后血性的挣扎好过懦弱的死去。
　　怪物歪头露出狰狞的笑，好像这次追逐游戏才刚开始有趣。
　　怪物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股全然癫狂、不顾生死的气势扑向沈金莲。千钧一发之际，晏危于暗处屈指一弹，飞叶如刃，寒光一闪便没入怪物咽喉。鬼物凌空一颤，随即重重坠地，再无声息。
　　沈金莲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无措地四处张望，未见人影子，四周只余风声猎猎。
　　她将发簪插回林萍发间，为其理发时察觉林萍不知何时没了气息，她已止不住哭声，却还记得方才有人出手相救，“金莲多谢恩人。”

　　树叶重重叠叠，将月光拦下，林下一片漆黑。
　　贺楼感叹，“这追踪咒下得值，不枉我疼一场。”，晏危心中则叹当初茶楼听了一天坊间异闻真没白费。
　　白天听到旁人提及林家小姐失踪，两人同时想到一起见闻——林家长女被害案。当时衙门捉拿的凶手正是沈金莲，一时间群情激愤，百姓大多不信一个十四岁出头的小女孩能干出这种事，可对于这件事衙门出奇的专断独行，沈金莲被判死刑，隔日在狱中自缢。
　　这件事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衙门匆匆行事像为遮掩事实，分明百姓都感到不合理，林家人却始终沉默，难道他们就不想要一个真相吗？
　　“她要走远了，跟上去？”贺楼注意到晏危的心不在焉。
　　晏危挑起他英气的眉，表示对这个提议的不解，跟上去做什么？今晚会发生的事他们都能想到，沈金莲把咽气的林萍背回林家，反被污蔑成凶手，被压入大牢。
　　“你想帮她辩解？这只是个幻境。”晏危淡然处之。
　　“但至少……”
　　对，只是幻境，沈金莲早已死在十六年前，贺楼自嘲地笑了，他居然忘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无论他在这里付出再多努力，都是无用功，如同流水无法倒流，旧事已成定局。
　　贺楼无话可说，晏危不等贺楼独自来到那怪物尸体旁，蹲下查看。
　　那怪物死像着实不好看，目眦欲裂，含恨而死，伤口静谧的不断流出黑血。
　　“这是小儿鬼？”贺楼的声音响起。
　　小儿鬼，又名鬾，夭折孩童所化，终岁为孩童形态，时常夜间出没。
　　莫非这几年的失踪都为这妖怪所为，晏危心中猜想，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注意，只因他又探出一处疑点，他将鬾翻了个身，只见从小腹开始有一道狭长的缝合线一直延展到胸口又向两侧开衩在后脖初合并。自然化身的妖怪不该有如此奇怪的缝合，倒像是一个人为的拙劣的缝制品。
　　晏危施法沿着那缝合线隔空破开皮肉，肚皮猝然炸开，黑水溅起，瘴气迅速弥漫开，两人被恶臭逼退数步。
　　晏危屏息靠近，黑水流尽后只见这鬾腹中没有内脏，只有破碎拼接的骨架和一张泡皱的符——一张吸满妖气的炼化符。
　　有人在用活人炼化妖物。
　　晏危立刻联想起听闻的多起失踪案。
　　颍州城的失踪案里不乏孩童，调查出这孩童的身份顺藤摸瓜还会有更多线索，他打算今夜将他放入城内，明早就能被发现，先引起骚乱，人多起来自然不缺消息，从中一一排查大多情况能拼凑出一个真相。
　　希望这孩子的父母尚在人世，还能认出自家孩子，让他入土为安。

　　“再往前探探。”贺楼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地上那些凌乱的痕迹，如同诡异的标记，将他们引向一个被藤蔓与阴影半掩的山洞。
　　洞口，满是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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