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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与“星耀传媒”签订中期合作意向,像在林朝职业道路上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合同细节很快敲定,价格优厚,工作量稳定在每月四到六次,主要服务于公司旗下一些新人模特和特定项目的妆造。这对林朝而言,不仅仅是收入的提升,更是一种行业内的认可。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工作室打杂、偶尔接手散客的助理,她的名字开始与一家正规的经纪公司联系在一起。
安姐知道这件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下次发薪时,默默将林朝的基本工资上调了一截。这是一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林朝明白,安姐在用她的方式,肯定着她的成长,并告诉她,“觅境”依然是她的根基。
小悠则兴奋得像是自己中了彩票,非要林朝请客吃火锅庆祝。在热气腾腾、辛辣鲜香的火锅店里,小悠举着啤酒杯,大声说:“为我们朝朝成为大化妆师干杯!以后给大明星化妆可别忘了姐妹我!”
林朝被她逗笑,心底那点因为即将再次面对“星耀”环境而产生的细微忐忑,也消散在火锅蒸腾的暖意和好友真诚的祝福里。
第一次以合作化妆师的身份正式进入“星耀传媒”,林朝做了充分的准备。她重温了自己的“自救计划”,将注意力牢牢锁定在专业领域。她服务的对象是一个刚签进公司、拍摄电商画册的年轻男模特。男孩很配合,妆面要求也相对简单,主要是优化肤质和突出轮廓。
整个过程,林朝心无旁骛,手法专业高效。她刻意避免与模特进行工作之外的交流,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技术上。当她完成妆面,男模特看着镜子里清爽利落、五官更显立体的自己,由衷地说了句“谢谢老师,很舒服”,林朝知道,她成功地度过了第一次心理考验。
接下来的几次合作也都颇为顺利。她严谨的态度和稳定的技术,逐渐赢得了“星耀”一些工作人员和模特的信任。李姐见到她时,笑容也愈发真切。林朝甚至开始能够分辨不同模特的气质特点,在完成基本妆面要求的同时,加入一些细微的、个性化的调整,让妆造更贴合模特本身。
她仿佛穿上了一层无形的职业铠甲,这层铠甲能帮助她将那些可能触发不安的因素隔绝在外。她开始享受这种在专业领域内游刃有余的感觉,这让她感到安全,也感到自己的力量。
然而,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任务,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静。
这天,李姐找到她,表情有些严肃:“林化妆师,下周有个比较重要的活,需要你顶一下。”
“您请说。”林朝放下手中的工具。
“公司一位资深模特,韩娜,你听说过吧?”李姐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头疼,“她原来的专属化妆师家里突然有事,请假回老家了。她下周三有个非常重要的杂志内页拍摄,指定要技术好的熟手。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或许可以胜任。”
韩娜?
林朝心里咯噔一下。她当然听说过。韩娜是“星耀传媒”为数不多的、在时尚圈有一定名气的模特之一,以业务能力强势和脾气难搞而闻名。给她化妆,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次极高的曝光机会。如果做得好,她在业内的名声会迅速提升。
但风险同样巨大。韩娜的挑剔是出了名的,据说气哭过好几个化妆师。
林朝迅速权衡着。她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但面对这样一位以难缠著称的对象,她不确定自己能否驾驭,尤其是在她内心并非坚不可摧的情况下。
“李姐,韩娜老师的要求……”林朝谨慎地开口。
“要求很高,非常具体,而且可能随时变化。”李姐直言不讳,“但她的表现力也是一流的,妆面做得好,效果会非常出彩。我知道这有难度,但机会难得。你可以先看看她过往的妆面资料和这次拍摄的主题要求,再决定接不接。当然,如果你觉得没把握,我也不勉强。”
李姐将一叠资料递给林朝。
林朝接过资料,没有立刻回答。“我需要考虑一下,明天给您答复,可以吗?”
“可以。”李姐点点头,“尽快。”
拿着那叠沉甸甸的资料回到“觅境”,林朝的心绪有些纷乱。她将自己关在仓库里,翻看着韩娜过往的照片和这次拍摄的主题说明。
主题是“破碎与重生”,要求妆面兼具脆弱感与力量感,需要极高的艺术表现力和技术完成度。韩娜的五官立体,可塑性极强,确实是诠释这个主题的绝佳人选。
挑战的诱惑和内心的恐惧在她脑海里激烈交战。接下,她可能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剔,甚至可能被当众羞辱,刚刚建立起的职业信心或许会遭受重创。不接,她可能会错过一个至关重要的跳板,安姐和小悠可能会觉得她怯懦,连她自己也会看不起临阵退缩的自己。
更重要的是,她隐隐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次工作挑战,更是对她内心力量的一次考验。她是否真的有能力,在面对强大外部压力时,守住自己的专业和心神的稳定?
下班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去了常去的那家江边公园。冬日的江风格外凛冽,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她望着脚下浑浊翻涌的江水,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挣扎的倒影。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启明星”的官博。他们最近似乎在筹备新的专辑,官方发布了一段他们在排练室通宵达旦、为了一个和声反复打磨的视频。队长顾屿满头大汗,对着镜头说:“有时候,你觉得快到极限了,其实只是突破的开始。顶过去,就是新天地。”
这段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朝心中的迷雾。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动地防御,防御过去的创伤,防御可能出现的伤害。但真正的强大,或许不是筑起更高的墙,而是拥有即使受伤,也能继续前行的勇气。
逃避,或许能获得一时的安全,但绝不会带来真正的成长和自由。
她收起手机,迎着凛冽的江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白雾在夜色中迅速消散。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第二天,她找到李姐,平静而清晰地说:“李姐,韩娜老师的工作,我接。”
李姐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欣赏的笑容:“好!有魄力!相关资料和要求我会发你邮箱,你好好准备。拍摄时间是下周三上午九点,在第三摄影棚,千万别迟到。”
“明白。”
接下这个任务后,林朝进入了备战状态。她仔细研究了韩娜所有的公开照片,分析她的骨相、肤质、表情习惯,以及最适合她的色彩范围。她反复揣摩“破碎与重生”的主题,在假人头和自己的手背上尝试了多种可能的妆面效果,从底妆的质感,到眼影的层次,再到唇妆的刻画,每一个细节都推敲了无数遍。
她甚至模拟了可能出现的刁难场景,在心里预演如何用专业、冷静的态度去应对。她将这次工作,视为一场必须打赢的战役。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快流逝。转眼,便到了周二晚上,拍摄的前夜。
林朝最后一次清点好明天要带的全部化妆品和工具,确保万无一失。她早早躺下,却毫无睡意,心跳因为明日的挑战而微微加速。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际,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不是她惯用的柔和铃声,而是最原始、最具穿透力的系统默认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没有存储、却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的号码。
归属地:福建,泉州。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她握着手机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号码?这是她母亲用的号码之一。
她逃离之后,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切断了与过去的一切关联。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个新号码的?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像索命的咒符,打破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假象。
接,还是不接?
明天就是至关重要的拍摄,她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自己的状态。
可是,如果不接,他们会善罢甘休吗?会不会有更极端的方式找上门来?
巨大的恐惧和厌恶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刚刚为了应对韩娜而积攒起来的勇气,在这个来自过去的电话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手机依旧在响,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归属地,像一只从深渊里伸出的手,就要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回那片她拼尽全力才逃离的黑暗。
山雨,欲来。
风暴将至。
林朝看着那不断闪烁的屏幕,知道在通往她渴望的、彻底自由的“大结局”之前,她必须首先直面这场由过去掀起的,最直接、最残酷的风暴。而这场风暴的序幕,就在这个寂静的、令人窒息的夜晚,由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正式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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