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同进退
池驭旌往前一步,朝着沈炽阳的方向作了一揖,动作间,正好掩住嘴角那抹笑。
“小王独身入幻境,见到活物不得已多试探几分,冒犯姑娘实非本意,姑娘莫怪。不知姑娘家住何处?来日小王必登门道歉,给姑娘赔不是。”
沈炽阳看着池驭旌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还以为他鬼上身了,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她转头望向楚谢枝,楚谢枝也在这时朝她看过来,朝她摇了摇头,意下是安王近来刚回京,并不知其心性如何,此番试探真情各几何,她并不知晓。
沈炽阳转了转眼球,心里思索了几个来回,恭恭敬敬地朝对方回了一礼:“多谢殿下好意。此番并非殿下过错,登门道歉就不必了。”
池驭旌听她说了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既都是族内人,便不必拘束,随心即可。”
沈炽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话说的,好像刚才为难人的不是他一样。
其实在池驭旌试探她们的同时,楚谢枝也在试探他。
幻象由人生,若不是真的,是不会知晓这么多过往细节的。在池驭旌说出自己是勒图族人时,楚谢枝都未曾料到此事,因为不论是皇室的史卷,还是羲华引的藏书,都记载着——
池驭旌。
万岁爷膝下三子,生母为大祉北洲人。
楚谢枝看见他们两个拌嘴,也只是垂下眼睫沉思。
“鬼打墙”在幻境也是较为常见的一种,那么接下来要思考的,就是池驭旌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若他是真的,那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若他是假的,那制造幻境那人,或许比池驭旌本人还了解他,捏了一个池驭旌放进来,究竟是有何用意。
“楚仙子——”
池驭旌将要开口的话被打断了。
“小心!”
许是两重幻境融合了,方才那些围着篝火转的,衣不蔽体的“人”朝他们一拥而上。
沈炽阳率先发现了异样,喊了一声后便拔出不苍茫。看清朝他们扑来的人后,微微皱了下眉,拿着不苍茫的那只手一转,便将刀背带过来,抵住扑过来的人,灵力运转,将那人震落在几米外。
一股异香传来,几乎是落到了每个人的鼻腔里。
沈炽阳和楚谢枝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那篝火堆。
上面的炙烤的不知名肉类已经被分食殆尽,只留烈火熊熊燃烧。四周人影重重,沈炽阳定睛一看,那些人瞳孔无神,涎水直流,一个劲地冲他们扑上来,好似无意识般被驱使着朝他们发动攻击。
那边池驭旌一直反击。
万钧出鞘,寒光乍现。烈火似的剑尖对准对前之人,手臂青筋暴起,卯足力气将那人捅了个对穿,血溅出来,污了万钧。
池驭旌再战,肩上披风盘踞,如万里黑云。
右侧袭来一黑影,池驭旌提剑来挡。那皮肤干涸的人似是不知痛,硬生生用胳膊卡着他,血滴落在地。
池驭旌皱眉,刹那间,血肉再撕裂,竟是卡到了骨头里,那人却毫不动摇,只是死命向前使力。
一团团肉块掉落在地,四周静了一瞬,下一瞬,所有斑驳的人都开始涌来,争抢那块烂肉。
楚谢枝皱了皱眉,竟被逼得后退两步。刚想喊住他,就被沈炽阳拉住了。
这时池驭旌已经离开了原地。
他方才一用力,将那人的手臂砍了下来。几乎是在他退步的一瞬间,那些人便一下子扑过来开始争抢那残肢。那人也不吭声,也和那些人争抢起来。
他没有闲工夫思考,退后转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防守。
沈炽阳扬起下巴朝那些皮肤黝黑的人点了点,楚谢枝望过去,发觉那些人张着嘴,嗬嗬地出气。凝聚心神,竟发现他们好似有规律般地发出了同一个音节——饿。
……
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他们要把我们抓起来吃了!
意识到的时候,沈炽阳一阵反胃。她伸出手捂住半张脸,眉间是无尽的戾气。
楚谢枝刚奏完一曲《燕歌行》,转头就看见沈炽阳在干呕。几乎是下意识,她朝她走去。方走出一步去,身旁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便凑了上来,她连忙去挡。
“哕……真恶心。”
沈炽阳擦去脸上因干呕而溢出的汗水,说实话,这死味让她再一次想到了不好的事。
她没吃过人肉,但是她真吃过魔肉。
她还记得,被迫咽下的同时,她趴在地上干呕,像一条狗一样。
“真恶心。”
她闭上眼,又低声重复一遍。
“还好吗?”
那边有池驭旌挡着,楚谢枝分出神来问她。
“别担心,我好的很。看我搞死他们。”
她拔出不苍茫,咬破指尖,朝刀上暗纹处滴了一滴血。
她压下眉眼接着迎战,注意到却没空管沈炽阳动作的不合理处,吹了一首《阳春白雪》以做辅助。
顿时,杀气丛生,刀光伴剑影。
楚谢枝看了眼天幕中位置丝毫没动的月亮,心想此夜当漫长。
说实话,就算他们三个人实力再强,也打不过这种消耗体力的车轮战。
沈炽阳用刀背逼走一个扑上来的残败身躯,迅速拉着楚谢枝后退几步。
血迹堆积,将寸草不生的地面染成紫色,面前那些不能称之为人的人依旧一拥而上。
沈炽阳撒开拉着楚谢枝的手,并起一边的手臂,将那柄长刀放在衣袖间摩擦。
“走吧,打不过就先走。”
她把长刀收回鞘中,悄声说完,拉着楚谢枝一下跑了个远。
刺骨寒风顿时犹如生自隆冬腊月,从脸上刮过时,留下阵阵刺痛。沈炽阳带着她往前跑,将那些严寒都落到身后去,她灌着冷风开口,声音却似艳阳天的太阳。
“我呸,什么破幻境,歧岭正月哪有这么冷啊!”
楚谢枝此刻也意识到这场酷似“围猎”的事情的严重性。
“你……出来……他……”
“你说什么——”
沈炽阳一个急刹车,踩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差点滑倒。她拍拍胸脯,喘匀气后,又说:“我说,你看出来没有,他不对劲。”
楚谢枝点点头。
在捏造幻境时,就不能出现过于假的事物。
造物主可以选择略过,或者转移注意,因为幻境本身就是假的,如果假上加假,幻境便会不攻自破。
这是共识。
两人都看到了,刚刚池驭旌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味地砍怪,也不和她们交流,也不主动思考对策。
这段身体机能,明显是被造物主“略过”了。
或许平常人感觉不到,但是她们俩——
可别想骗过去。
她们二人里楚谢枝对于池驭旌这个人还较为熟识,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哪里不对的地方,最后只得听沈炽阳的话,在此地休整片刻。
沈炽阳摇着脑袋左右看看,发现现下已然恢复正常。歧岭正月的天不冷不热,嫩芽初生,地上的草也刚长出来。
她理了理衣袍,刚要找个舒服的位置招呼楚谢枝一起坐下,四周景象就又开始变换,连带着楚谢枝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沈炽阳烦躁的挠了挠脑袋,内心里暗自骂了一声。
一二三,这都第四五个幻境了,有完没完啊?
傻*,别让我逮着你。
她咧开嘴,笑得冷气森然。赤红衣袂纷飞,四下无风,却带得她绿发翩然。
入眼皆是漆黑,腰间配饰泛出点点荧光,沈炽阳伸手捏住飘摇的流苏,细细向上摩挲。干花和羽毛被灵力滋养,不会轻易碎掉,她握住那片干涩的无名花,揉得它皱了又皱。
“阳阳。”
微弱的光越发明亮,突然包裹住她。温和的灵力顺着灵脉游走,沈炽阳突然很困,懒意席卷身体的同时,她闭上了眼,一个熟悉又久远的声音从她脑海里划过。
是谁来着……?
她的意识远了。
身躯似乎飘起来了,像躺在棉花上,有什么东西蹭过她的发丝,她的发带被人摘去了。
有人拍她的背,轻轻地拍,像哄孩子一样,温柔绵软的声音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襁褓里。
“阳阳?”
那人又喊。
沉闷的,钝痛的悲伤席卷了她,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流泪了。
可,为什么?
她想强迫自己睁开眼,可眼皮却像嵌合起来一样,任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睁不开。
“阳阳,睡着了吗?”
有双柔荑将她放到了床榻上,她能听到耳边人的哼笑声,也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嘎吱一声,有人开了门。那人关上门,蹑手蹑脚走进来,走到自己身旁坐下,身旁软榻陷下一块,声音也跟着响起。
“女儿睡着了吗?”
浑厚随和的声音,是父王。
几乎是下意识,她想到了另一个人是谁。
“睡着了,很乖呢。”
是母王。
自己的鼻子被轻轻捏了一下,那片香气离开时,划过脸颊的泪悄然落了地。
“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幼小的身躯被抱在怀中。母王将她竖抱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轻拍她的背。她贴着沈聆梅的身躯,那是温热、绵软,又坚毅的身躯,是那日病故后,再没见过的,再没拥抱过的身体。
“都是假的,阳阳不哭,不哭——”
要是这一切都是噩梦就好了。
母王,母亲。
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
母亲,我好想你。
母亲,求你,别离开我。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