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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亡者五
“梆——梆……”
“三更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秋夜微凉,月光稀疏,洒在院子里的假山,还有带来一片片阴影的女人洁白光滑的肩上。
寒风时而一阵,吹得薄纱轻扬。
“这死天!”
女人将衣帛拢得更紧了些,扭动着曼妙的腰肢娇嗔着。
她独自提着灯静悄悄往外走,四下无人。
“也不派个人送送我,真是!”
女人走惯了这条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不需要点太多灯。
然而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黯淡些。
恍惚间,风吹草木的沙沙声里,她好像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窸窸窣窣……”
本以为是野猫野狗,她并未过多在意,谁料这石板路走了许久,那声音依然在她耳际。
女人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浑身一颤。
有人在跟着她!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竟连冷也忘了。
女人仿佛感觉有呼吸声近在咫尺,余光无意间一瞥,地上除了她,再无第二人的影子。
怎、怎么可能?
危机总最能激发人的好奇心,她亦不例外。
女人缓缓转动僵硬无比的脖颈,几乎都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咔咔”声。
然后,她看见了——
“啊——!!!”
——
鸡鸣时分,温柳推开窗的一霎,清晨的凉风迎面而来,毫不忌讳地钻入他的口鼻,又是一阵咳嗽。
然后,他便看见窗外站着的黑影,心里颇有些诧异。
这个人……
“殿下,”
那人恭恭敬敬跪在他脚下,细下一看,却没有影子。
“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温柳一时竟没明白他是何意,愣了半晌才开口。
“……木斜?”
“属下在。”
他疑惑:“何来救驾?你我已经百年多未见了。”
黑影木斜惭愧地无地自容。
“怨属下身死沦为地缚灵,不得离开此地,百年前听闻殿下噩耗时未能相救,才酿成大祸。”
温柳摇头:“非你之过,我不怪你。”
“可是若非我,殿下亦不会还需借取他人身体看世间!”
温柳冷冷地看着他,居高临下竟让向来温和的人也产生了压迫感。
“你若是当真后悔,当初便不会来不及,留我一人在那条路上。”
木斜不敢反驳。
是啊,若非他贪生怕死玩忽职守,明明可以救下他的。
哪怕是他一个人,或许也能改变他的命运。
“殿下——”
温柳却好似方才的事都没发生,轻飘飘打断他。
“你的葬身之地,是温府?”
木斜:“……是。”
温柳若有所思。
是了,温家是百年世家,世代有人习除妖之术,木斜生前正好还是只妖,死在这也不奇怪。
但——
“许久不见,你来找我何事?”
这个时候,她该来找他检查身体了。
这时木斜也严肃起来:“殿下,属下来只是提醒您,温府不可久留,尤其西厢房那位,更是极其危险,您一定要尽快离开!”
温柳闻言,好像心里堵了块石头,急于搬开它。
“离开?”
“你——”
倏而,二人敏锐地察觉到屋外的动静,皆是一顿。
木斜的身影转眼消失,顺带掩上了窗,带走了痕迹;而温柳则转身走到门口。
拉开门的一刹那,少女略带惊愕的神情占据了他整片视野。
温柳呼吸一窒。
他忽然想,要是她眼上没有覆着白绸,这时一定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温柳。”
少年回神:“怎么了?”
灵瞳毫不客气碰了碰他,自己走进屋内寻了张椅子坐下,然后才轻飘飘地说。
“你们府上死人了,邪气好重,你这里尤甚。”
温柳心里“咯噔”一下,少许旖旎心思荡然无存。
“死——是何人亡故?”
“听下人们说,是大房老爷的通房,叫怜香。”
“……通房?”
“怎么?”灵瞳面朝向他,眉头一挑,“温府老爷们都有通房,你这般惊讶,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温柳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又在试探他了。
听这语气颇有挑衅之意,是他方才开门吓到她了,所以在生气么?
原来,她这么容易有小脾气的么?
明明试探是危险的事,此刻他却有些想笑。
他越来越奇怪了,他想。
“我当然知道。”
他平静道:“只是没想到你会随口说出来。何况我是没有这个的。”
灵瞳托腮“看”着他:“为何?你兄长是长年征战在外,你是不行?”
温柳:“……”
他弯腰凑到她面前,一指之隔,窗缝漏进来的阳光映射得他整张脸都在发光,草木香再度裹挟着袭来。
灵瞳能看见,他的瞳眸里好像藏了些东西,看不真切,却不容小觑。
直觉告诉她,它们与她有关。
“灵瞳,不能随便说别的郎君‘不行’,会特别,特别麻烦的。”
他知晓她危险不怕,但怕麻烦。
而灵瞳却发现他言语间的漏洞。
“说你就不麻烦了?”
少年忽然笑了,依旧如沐春风。
“不麻烦,我不会同你计较,我一直纵着你。”
灵瞳一哽,拍拍衣摆起身背着他,惊落了尘灰。
“大言不惭。”
闲聊了半天,灵瞳不欲再浪费时间,便道:“我要去抓杀人的妖邪,你身体不适的话,便在屋中休息吧。”
温柳一时还未回过神来:“妖邪?”
灵瞳道:“我路过时勘察了一番,现场的邪气都要溢出来了,几乎可以肯定是妖邪所为。”
温柳有种不妙的预感,不敢表现出来,便顺着问:“你不是要为我治病,还要抓凶手?”
“是你们家老夫人要我做的。”
言外之意,她并不想接这档子事,奈何自己是个道士。
“不过——”
她又道:“就我来看,论这气息应当是只鬼,执念不浅,想必跑不了多远,如今还在这府中。”
“你可曾见过他?”
温柳坦然:“我何曾见过?倘若得见,你现下便也不能同我说话了。”
“是么?”
温柳颔首。
“左右无事,我对温府熟悉,便同你一道去抓凶手吧。”
要不然她下一句话就该问,为何自家府上出了人命,他却一点都不在乎了。
灵瞳与他面对面站着,视线穿透白绸越过温柳“看”向他身后。
而那没来得及关拢的窗下几案脚下,是一片躲在阴影里,沾染了泥土的树叶。
灵瞳勾了勾唇:“好。”
——
“肯定是妖怪!只能是妖怪作祟!”
“我的怜香啊……”
“大老爷节哀。”
灵瞳朝他躬身一揖:“在下是天玄真人之徒,奉老夫人之命捉拿真凶。”
“怎么捉——?”
温大老爷动作瞬间一顿,目光不停地在少女身上游离,许久才嘀咕了一句。
“美人儿啊,真是个小美人儿——啊啊啊!!”
灵瞳头也没回。
少年几乎将他的脚踩进地里,面上笑容不减,依旧和煦万分。
“大伯,这种事您回去等消息就成,交给我们,保证把凶手带到您面前来。”
“你!!”温大老爷将黏腻的目光投向灵瞳背影,“那边那个——嗷嗷嗷!!”
灵瞳还是没回头。
少年掩面咳嗽了半晌,眼角都泛起了泪光,摇摇晃晃地站着,好像被突然的尖叫吓得不轻,唯有踩着人的那只脚越碾越重,不动如山。
他弱弱地道:“大伯这是怎么了,可是被怜夫人的死吓傻了?既如此还是回房歇着的好,省得耽误了灵坤道调查,小侄只是小病缠身,受点惊没什么的,您不用因为放心不下小侄留下来。”
说完,他好似虚脱了一般,左摇右晃着眼看就要倒下。
却在倒下前的一瞬间,胳膊被一只冰凉小手扶住。
温柳心下猛的一颤。
“温大老爷,”
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如一泓清泉缓缓流过少年心间,干涸的田野被瞬间滋润,开出一朵朵色彩缤纷的花来。
“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让他恢复这么一点点,您这是做什么呢?我本就是为了他才留在温府的,您若是看不下去的话,我大可以不找这个凶手,任谁来也没用,至于他下一个会害谁,就更不归我管了。”
灵瞳轻轻抓着温柳的手臂挡在他身前,看不见他满脸得逞的笑容。
然而温柳还嫌不够,趁机继续道:“是啊大伯,您若真不想为怜夫人找到真凶报仇的话,就回去吧。”
话音刚落,灵瞳隔着衣料掐了他一把。
“适可而止。”
这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温柳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最终眉眼弯弯。
“好。”
此刻的温大老爷已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认识的柳二郎么?
他这一身做派究竟跟谁学的?
未免太诡异了。
然而他的震惊无人理睬。
“温大老爷还要找凶手么?”
温大老爷:“……要!我要!”
“那好。”灵瞳松开了抓着温柳的手,引得后者心中一阵失落,自己毫不知情。
“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第一,怜香昨夜出事前,最后一面见的谁,做了什么。”
温大老爷战战兢兢:“她可能,是在从我屋里离开,回自己院子的路上。”
“她在你屋里作甚?”
温大老爷:“这……”
温柳莞尔。
灵瞳瞬间明白,便继续问:“第二,她平生可与谁有积冤仇。”
不排除仇人作案的可能性。
温大老爷一顿:“没有,她没得罪过任何人。”
“最后一点,”灵瞳问,“怜香,是唯一一个这样死的人么?”
话音落,纵使温大老爷强装镇定,四下张望的眼神也出卖了他。
“看来不是。”
“在她之前,还有几个?”
温大老爷瑟缩了缩,东张西望,好像怕被谁听见一般,小声说。
“他们死得到底一不一样我不知道,反正都很惨,一看便是妖怪所为。”
“从四年前至今,一年一个,如今已经死了五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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