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站台

　　离开车厢后，站台的雾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些，连星光都被彻底吞噬，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林砚之跟在沈彻身后，脚下的碎石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攥紧了口袋里的钢笔，刚才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还清晰地停留在那里——爷爷温暖的笑容，毕业时的激动，深夜图纸上的墨点……这些琐碎的片段，此刻却成了支撑他冷静下来的力量。原来这就是“票”，藏在最在意的东西里的记忆。

　　那沈彻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他的“票”又会是什么样子？

　　林砚之偷偷抬眼看向沈彻的背影。对方依旧穿着那件黑色风衣，步伐很快，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刚才在车厢里的激动和痛苦，此刻都被他牢牢锁在沉默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疏离。

　　“沈彻，”林砚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沈彻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雾里的冰：“往前走。”

　　“往前走？”林砚之愣住了，“可前面什么都看不见，万一遇到那些黑影……”

　　“遇到了再说。”沈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像是不想多谈。

　　林砚之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能感觉到，沈彻的情绪很不稳定，刚才那个和他长得相似的人，显然触碰到了他最不愿提及的过往。可越是这样，林砚之就越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张旧照片里的两个年轻人，又经历过什么？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周围的雾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像是有生命般，在他们身边缓缓流动，带着刺骨的寒意。林砚之的视线只能勉强看到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再远一点，就是浓得化不开的白。

　　“等等。”沈彻突然停下脚步。

　　林砚之差点撞到他身上，连忙站稳：“怎么了？”

　　沈彻没有回答，侧耳倾听着什么。他的眉头微蹙，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的雾色，握着折叠刀的手紧了紧。

　　林砚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也跟着竖起耳朵。起初什么都听不到，只有风声穿过站台顶棚破洞的呜咽声。但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拖拽的声响——“窸窣……窸窣……”

　　和之前在车厢外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是那些黑影！”林砚之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往沈彻身边靠了靠。

　　沈彻点了点头，压低声音：“不止一个。”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的雾色里就浮现出几道扭曲的黑影，和之前遇到的一样，高大而僵硬，头部的位置有两个空洞的黑洞，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移动。与此同时，左侧和右侧的雾里，也隐约出现了黑影的轮廓，像是早就布好了一个包围圈。

　　“被围住了。”沈彻的声音很沉，“看来它们一直跟着我们。”

　　林砚之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前后左右都有黑影，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刚才躲在铁柱后是侥幸，可现在空旷无遮挡，难道真的要成为“燃料”了吗？

　　“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紧紧攥着沈彻的衣角。

　　沈彻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的黑影，又看向站台尽头的浓雾，似乎在寻找突破口。“跟紧我。”他低声说道，然后突然朝着右侧的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林砚之被他拽着，几乎是踉跄着跟在后面。右侧的黑影离得稍远，动作也相对迟缓，沈彻显然是想从那里撕开一个缺口。

　　“窸窣”声越来越近，黑影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几乎要将人冻结。林砚之能看到它们扭曲的四肢在雾中摆动，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徒劳挣扎。

　　就在他们即将冲过右侧黑影的包围圈时，其中一个黑影突然加快了速度，猛地朝林砚之扑了过来！

　　那黑影带着一股腥冷的风，几乎是贴着林砚之的脸颊掠过去的。林砚之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他感觉到沈彻猛地将他往身后一拽，紧接着，听到“嗤”的一声轻响，像是利器划破什么东西的声音。

　　林砚之连忙睁开眼睛，看到沈彻正持刀站在他身前，而那个扑过来的黑影，已经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雾里了。

　　“快走！”沈彻低喝一声，拉着他继续往前冲。

　　林砚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沈彻出手救了他！他看着沈彻持刀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震惊，感激，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这个总是冷冰冰的男人，似乎总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挡在他身前。

　　两人拼尽全力，终于冲出了黑影的包围圈，朝着站台深处狂奔而去。身后的黑影没有追上来，只是在原地徘徊，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界限困住了。

　　跑出很远之后，沈彻才停下脚步，靠在一面斑驳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刚才那一下耗费了不少力气。

　　林砚之也累得够呛，扶着膝盖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它……它们怎么不追了？”

　　沈彻摇了摇头，眼神依旧警惕：“不知道。可能这里有它们不能越过的界限。”

　　林砚之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雾似乎比刚才淡了些，墙壁上的划痕也变得密集起来，有的地方甚至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救命”“别信”之类的。

　　“这里……好像有人来过。”林砚之指着那些刻字说道。

　　沈彻没有理会，只是收起了折叠刀，走到墙壁边，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来。他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表情，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林砚之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沈彻这个样子。这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扛住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脆弱。

　　“沈彻，你没事吧？”林砚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沈彻没有回答，只是埋着头，呼吸依旧有些急促。

　　林砚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太勉强自己了。”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试探。沈彻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过了好一会儿，沈彻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一样。“刚才那个黑影……”他的声音很哑，“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林砚之愣了一下：“奇怪？哪里奇怪？”

　　“它的速度。”沈彻看着前方的雾色，眼神有些涣散，“比之前遇到的快太多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

　　林砚之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刚才那个黑影的速度，几乎超出了他们的反应极限。“为什么会被激怒？”

　　沈彻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林砚之，眼神里带着一种林砚之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可能……是因为你。”

　　“因为我？”林砚之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你的‘票’觉醒了。”沈彻的声音很低，“‘遗忘的守卫’最讨厌的，就是拥有‘票’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纸条上写过，黑影是‘遗忘的守卫’，会清除没有‘票’的人。但反过来，拥有‘票’的人，对它们来说，或许是更大的威胁。”

　　林砚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刚才那个黑影会突然攻击他，原来是因为他的“票”觉醒了。

　　“那你的‘票’觉醒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他好奇地问道。

　　沈彻的眼神暗了暗，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林砚之知道他又在逃避，也不再追问。他靠在墙壁上，看着眼前的浓雾，心里忽然觉得，或许沈彻的“票”，和他自己的过去有关，和那个躺在火车里的人有关。而他之所以不愿面对，是因为那段过去太过痛苦。

　　“沈彻，”林砚之忽然开口，“不管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现在我们是一起的。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也会帮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认真的语气。

　　沈彻猛地转过头，看向他。雾色里，林砚之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纯粹的真诚，没有丝毫的算计和怀疑。沈彻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暖流缓缓淌过，驱散了些许冰冷的疲惫。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嗯。”

　　只有一个字，却让林砚之的心里瞬间亮堂起来，像是雾里透进了一丝光。

　　就在这时，远处再次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

　　那声音比之前的更加低沉，带着一种缓慢而沉重的节奏，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沈彻和林砚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三小时到了。

　　下一班火车，来了。

　　这一次，会是末班车吗？

　　他们的“票”，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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