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归途

　　谢星衍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右腿的酸麻把他拉回现实，他撑着墙壁，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每一步都牵扯着腿上的旧伤，提醒他刚才是怎样折腾这两条腿的。
　　狭小的洗手间，谢星衍扶着洗漱台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洗脸，沾着冷水的手往牙印上拍，试图洗掉被强行临时标记的味道。许清淮的信息素味人尽皆知，如果明天他带着这身味道去食堂，不知道其他工作人员会用什么眼神看他，惊愕？鄙夷？还是被当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临时标记带来的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谢星衍呕出一口酸水，“唔！”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嘴唇红肿破皮，眼神向脖子看去，一圈齿痕泛着鲜艳的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他伸手触碰牙印，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
　　谢星衍不由地腹诽许清淮的牙齐，怎么能咬出来每一颗牙齿都清晰的一圈牙印？
　　思绪被拉回到很远的地方，是许清淮表白后两人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发-情期。刚在一起的小情侣，都喜欢压压马路，说说小情话，许清淮和谢星衍当然不例外。
　　穿过拥挤的第一区，在一条连接长廊上，谢星衍主动牵起许清淮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我知道一个秘密基地。”他的声音很小，脸颊也红彤彤的，害羞的不成样子。
　　许清淮却稀罕死谢星衍这副样子，“我刚来空间站，好多地方都没去过呢，哥，你带我去吧。”他低下头，想咬身边人的耳尖。
　　“有人！”谢星衍看到有两个穿着作战服的人走来，迅速扭头，许清淮到嘴的耳朵跑了。谢星衍也不知道怎么了，拉起许清淮就跑。
　　“哎呀！”许清淮被一股拉力拽的险些摔倒。按道理说，如果不想被人发现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顺着来人的方向跑远，谢星衍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跟人家打照面。
　　“谢中尉...”两名陆军特战队成员“好”字还没说出口，那两人只留下背影。“空军有很要紧的任务吗？”一人问。
　　“没听说，看谢中尉着急的样子，应该是吧。”
　　“不是才出完外勤吗？”那人还在好奇地瞭望。
　　“空军和陆军的任务又不一样，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考核吧。”
　　谢星衍拉着许清淮一路跑下来没看指示牌，这时候抬头看，都已经是二区边缘了。
　　许清淮扶着膝盖，哼哧哼哧喘气，“我是你偷的人吗？跑这么快！”
　　谢星衍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看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不是，我是脸蛋儿不行，还是身材不好，这么见不得光啊。”许清淮还在絮絮叨叨，“我怎么说也是基地A班的佼佼者吧，空军特战队这次可就要了我一个人...”
　　谢星衍缓了口气，拉起许清淮的手说道：“嗯...对不起，我太紧张了，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约会经验，下次就好了。”其实，他是想让许清淮闭嘴，才出此下策，结果百试百灵。
　　他们站在走廊光影的交界处，许清淮微微俯身，就在谢星衍闭眼等待亲吻的时候，陌生的谈笑声传来。
　　“诶，你用去下午的会吗？”
　　“用啊，我们科室派我去。”
　　谢星衍呼吸一滞，手抓上许清淮的肩膀。下一秒，一股坚定的力量搂住他的腰，天旋地转间，被带入旁边昏暗的楼梯间，外面的谈笑声逐渐模糊。
　　谢星衍的背靠在冰凉的岩板墙上，许清淮的气息已经铺天盖地笼罩起来，昨天刚被打上的临时标记，这时散发出一点甜酒香。
　　“我只是吻了嘴角而已，怎么把灌进去的信息素还漏出来了，嗯？”某人明知故问，气声回荡在谢星衍的耳边，令他陶醉。
　　门外的说话声音从清晰到渐远，“你早看到她俩了，对不对？”谢星衍环抱住许清淮的脖子，“你瞥眼的时候，我看到了...”
　　“看到了，你不还是让我亲了？”在微弱的灯光下，许清淮挑眉，嘴角勾出一抹坏笑。
　　谢星衍没说话，只是低头看通讯器上的时间，“快走吧，想看到这个还真不是件容易事。”两人一前一后从楼梯间出来，往最终的目的地走去。
　　三区和四区的交界处有一条人工河，联盟在建造空间站的时候复原了远古地球上的一个湖泊，温度适宜，空气潮湿，很适合一些远古生物生存。
　　远处，许清淮就闻到一缕幽香，似有似无。“是花香吗？”他不确定地问，这种味道只在上学时，老师讲到远古地球植物这节课，才会通过模拟技术让学生闻到香味。
　　“是”谢星衍肯定的回答。
　　映入许清淮眼帘的是成垄的花菱草花海和一湾湖泊，这里的一切都复原了远古地球的地形地貌，一天24小时，模拟太阳的作息时间，所以这里有着空间站里没有的风景。
　　“天，好美。”许清淮哪见过这样的奇景，连连赞叹，“还以为空间站只有人和机甲，没想到还会有鲜花。哥，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很美吧？”谢星衍双手插兜看着远处的夜景，眼睛亮亮的，“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的。”
　　“真神奇，我记得有个句子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许清淮看向谢星衍，在求证。
　　“还行，读的书没还给基地老师。”谢星衍随后拍拍许清淮的手臂，小声说：“快看快看！”
　　只见第一点微光亮起来，许清淮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一抹光点，指着大声道：“萤火虫！是萤火虫！”
　　谢星衍食指放在嘴唇上，提醒许清淮，“嘘，小声点儿，一会儿给人家吓跑了。”
　　起初还能分辨一只两只萤火虫的轨迹，尾尖上的小灯一明一灭，它们从这个这一株花飘到另一株上，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渐渐萤火虫多了起来，汇成一片金海。
　　谢星衍十指相扣，带着许清淮向里走，两人在花海里面对面站定，温柔的声音响起，“嗯...其实我也准备了告白，但是没想到会让你捷足先登。”
　　“原来是要在这跟我告白吗？”许清淮的眼睛亮亮的，一脸的期待，等对面的人继续往下说。
　　“咳，别打岔！我本身就紧张。”月色下，谢星衍因害羞而红了的脸颊，更加柔和。“亲爱的许清淮同志，是否愿意将我们的上下级关系再升华一下呢？”
　　“升华成我是上司，你是下属吗？想想还觉得挺不错的。”许清淮露出戏谑的表情，知道谢星衍听到这句话肯定要甩开自己的手，所以预判了他的动作，将手里的两只手攥得更紧，使人没法转头走掉。
　　“......”这一句话，给谢星衍都整无语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Alpha，眯了眯眼睛，释放出一些危险的信号。
　　许清淮察觉到谢星衍情绪不对，收起贱兮兮的笑脸，“我错了。”
　　看着许清淮迅速滑跪的良好认错态度，谢星衍调整了一下心态，扬起笑脸，继续说着内心练习过很多遍的情话，“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太多了，但在我心里你比谁都优秀可靠，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在战机里看朝阳和晚霞的日子，我想一直过下去。花菱草的花语是答应我吧，清淮，答应我吧...”起风了，两人的头发和衣服都有轻微的摆动，看向对方的眼神却不变。
　　这一刻，许清淮看着面前的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虽然自己在基地里给谢星衍找过不少麻烦，但这只是小孩儿想引起别人注意的常用手段罢了，他想让谢星衍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久一些，更久一些。
　　他松开谢星衍的双手，搞得那人微微一愣，虽然两个人已经确定关系，但许清淮还没有正式回应他，不由得内心也紧张起来。只见许清淮蹲下身，摘了一枝正盛开的花菱草，别在谢星衍耳后，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成语。”
　　蓝色的花菱草衬得谢星衍唇红齿白，他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新鲜的花瓣，耳畔处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谢星衍笑得有些娇羞，堂堂空军特战队中尉，竟然被小孩儿纯情的一朵花儿弄得呼吸急促。
　　“人比花娇”
　　谢星衍轻笑，没有反驳这个平常用来形容女性和Omega的词汇用在他一个Beta身上是否合适。
　　他左手抚摸上谢星衍的脸，谢星衍也配合的歪头去蹭许清淮的手掌心，手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腕，两人深情对望。“星衍，当然答应你。”这一次，许清淮没再叫哥。
　　虽然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但Alpha还是能环住Beta整个人。许清淮亲了亲谢星衍被咬烂的后脖颈，感受怀里人因疼痛而颤-栗。“以后只要味道消失，我就咬你，让空间站里面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不是偷的。”
　　谢星衍想笑，心里想着许清淮心眼子就针明儿大小，偷摸又给自己记了一笔黑账。
　　许清淮呼出的热气都打在谢星衍本身没有的腺体上，惹得他直痒，两排清晰可见的牙齿印，不知道几天才能好。“不行，我会疼的...”这句好像是在撒娇一般...
　　谢星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年纪越大，越想以前的事情？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许清淮，易感期的Alpha本自控力差，从生理角度上说可以宽容，但被如此对待，谢星衍不生气是假的。
　　他换下被弄皱的衣服，从行李中找出高领的贴身衣物，又贴了一层隐形贴，遮住颈后的痕迹。
　　谢星衍洗漱后，躺在床上继续回想整件事，决定暂时避开许清淮，减少两人的接触。他给萧君翊发了条信息，借口无法适应空间站的环境，有感冒的症状，申请暂时在宿舍休息调整，避免传染更多的人。
　　萧君翊回复的很快，语气带着关切，让他去医务室领药并多喝水，请假手续交给他就好。
　　接下来的两天，谢星衍几乎是两点一线，宿舍和资料室。凭着回忆找到资料室，还顺带记起了密码，给他省了不少力气。
　　这里的数据和各种纸质文件混在一起，别说按年月日排序，就连年份都是混乱的，上一份的日期还是去年的，下一份文件有可能就是十年前的。
　　谢星衍想找当年写的那份有关“加百列星云”的报告，最终版到底修改了哪些内容。一个谜团在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答案时，说明隐藏了无数个谜团，这个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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