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8 章
一排长着一圈腿的小机器像螃蟹似的在沙地上横行,圆盘状的机身上竖着触须般的探测器,正来来回回摆动着。测到某个位置时,小机器突然闪起灯光,随即趴卧到那一点,从下方伸出一个长长的钻头“滋滋”地打孔。
楚暃捧着平板,指挥“滋滋”们工作——这些钻孔时的噪音莫名变成了通用的代号,他并不觉得前主人在车导航上留下坐标点只是单纯让他欣赏美景的,他要掘地三尺看看究竟卖了什么关子。
至于住处——楚暃走到悬崖边缘,蹲下身打量下方的峭壁。如果能贴壁搭建平台,在上面安家倒是不错。只是他一个人做不到这些。
“发财,这运输车有配备高空作业的设备吗?”
无人回应。
楚暃一回头,和一张满是“智慧”的脸大眼瞪小眼,对方的嘴筒子被腰带绑得死死的。
“哦,对不起,忘了你没法开口。”
他刚解掉腰带,就被轰雷般的狗叫声包围了。
“你个混蛋居然敢这样对我!!!!!”
“对不起。你找到的滋滋很好用,能再帮我找点工具吗?”
“别扯开话题,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楚暃感到头痛。可他又不能一辈子堵住这张嘴,逃不掉的。
“喜欢,怎么了?”
“不,你不喜欢!”敖以寰反驳得相当自信。
“我喜欢。”
“你不喜欢!”
楚暃无语。
“你可能没和女人谈过恋爱,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喜欢男人。”敖以寰循循善诱,“你可能压根就不喜欢人类!其实这也是正常的……”
“我有喜欢的人。”楚暃直接打断他的胡言乱语,“成年,男性,人类。”
敖以寰只觉得五雷轰顶。在他眼皮子底下像和尚一样禁欲小半辈子的家伙,结果告诉他一直有喜欢的人?还是个男的?!他仿佛从青春期女儿的抽屉里发现黄毛野小子送的情书的老父亲,胸腔像河豚一样鼓了起来。
“谁啊?!”
楚暃觉得荒谬,“关你什么事?你又不认识!”
青春期的闺女嫌弃起老父亲了。
“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这点楚暃倒是否认了,“他的情商堪比阿米巴原虫,还没进化出人类的感情。”
天仙似的女儿不仅是暗恋,还恋上了个傻子?!
敖以寰一个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
狂风呼啸,敖以寰沧桑地坐在灰尘里,胡子上挂满了沙粒,看上去老了十岁。滋滋们围着他忙活得热火朝天。
它们的机身上不断亮着文字。
“加油”
“嘿!呦!”
“工作”
“快乐”
“(*^▽^*)”
“可怜狗狗”
“被抛弃了”
“我没有被抛弃!”敖以寰生气地指正,“只是分头行动而已。还有我不是狗!是狼!”
在共同分析完悬崖建家的可行性后(“共同”二字存疑,敖以寰全程呆滞),楚暃决定开车回岩石区搬运一些物资材料过来,而敖以寰留在原地等待滋滋们的挖掘成果。
临走前敖以寰递给楚暃一个小圆片。
“这是个发信器,你随身带着,如果碰到信号没有被屏蔽的地方说不能就能联系上我的队员——他们肯定一刻不停地在找我。”
楚暃嘴上答应着,揣进了口袋。然而不出一小时,终端上的小红点就消失了。
敖以寰冷笑了一声。
果然,楚暃根本不想让别人找到他。任何能和外界取得联系的设备,他都会想方设法毁掉!
说不定楚暃根本不是一个人!仔细想想,上辈子他们同吃同睡一起上班,他有暗恋的人自己怎么会发现不了?肯定是在这个世界遇上的,搞不好现在就在偷偷幽会呢!
敖以寰越想越细,越细越气,眼看着就要炸了,滋滋们突然哔啵直响。
“发现”
“大宝藏”
“奇怪的东西”
“Σ(⊙▽⊙)”
一个厚重的六边形物体展示在敖以寰的眼前,表面还嵌着凹槽。
“这里还有”
“宝贝”
几个滋滋合力将一个多面体框架拖拽过来,棱形的支架似乎正好和凹槽吻合。拼装完成后,整个物体看上去像是一个倒立的镂空金字塔,基座上有个眼熟的中空圆环。
敖以寰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果然,圆环贪婪地吸收干净,瞬间燃起火焰。上方的倒金字塔缓缓升上半空,隔着泛着蓝光的框架可以看到内部的屏幕清晰地亮起:
“晚上好,请输入货物编号_ _ _”
他灵机一动,上车翻出哨兵工作服衣领上的编号,报给机器。一阵嗡鸣后,机器在半空中投影出衣服的影像,随后一寸寸实体化。
最终,一件衣服掉落在他的脚边,和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个打印舱。
沙蜥造型的运输车,车载导航定位到的打印舱,长着卵圆形的头颅的移动堡垒,这些线索在脑海里串联成线,突然让他看清了那个钢铁巨兽的真实面目:
那是外号“沙漠银蚁”的大型快递站!
“沙漠银蚁”是莱斯嘉尔最出色的快递运输体系的核心:货物由沙蜥运输车送至这些移动堡垒中,经过编号和扫描后通过打印舱传输的方式运到终端,整个过程依托银蚁们构建的反侦察局域网运作,非常适合军事区和边境。
而这套系统出现在这里,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死亡禁地”根本不是无人区,相反,按照这个规模,这里应该生活过大量人口。
那他们如今在哪里?
有一人很可能知晓这里的真相。
就在此时,脑海里闪过的那张脸出现在他手中的平板上。
“喂喂,看的到吗?前哨站装配完毕。”
*
楚暃驱车赶到小石屋。他来这里明面上有两个目的,一是取建新家要用的材料,二是把小石屋改装成前哨站。这里是边境到禁区腹地的必经之处,这个突兀的小屋子会吸引不速之客的注意,靠近后他们就会被“眼睛”看见——楚暃递了颗大眼珠给屋顶上的滋滋,小家伙们接过后奋力往墙里塞——而监控画面会实时传到新据点。
滋滋们忙着修屋子和装货,楚暃却径直下到地道里。他在坍塌的尽头摸索了一会儿,从一面活板下掏出了一个沙漏。
漆黑的沙子聚集在看着快要散架的瓶子里,似乎平平无奇,然而上方的沙子一粒也没有向下渗,完全不受重力影响。他用破旧的羊皮把沙漏裹好,不动声色地混进滋滋搬的一堆货物里,一起装上了车。
任务完成后,夜幕已然降临。楚暃坐在屋顶上通过大眼珠子和敖以寰对话。
“看得清吗?视野怎么样?”
大眼珠滴溜溜乱转,从四周的夜色转到楚暃身上,视线顺着被月光柔和的脸,移到挡风的皮夹克,再到紧身的皮裤,贴身的材质勾出紧绷的线条……
楚暃一把抠下眼珠子。
“再瞎看信不信我直接捏爆?”
“对不起。”敖以寰乖乖认错。
楚暃不知道的是,正背后还有还几个眼珠盯得聚精会神。
回去高低要给制服的设计师写个感谢信,敖以寰想道。
在听完敖以寰讲述打印舱的事后,楚暃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这片沙漠上真的只有我们两个活人吗?”敖以寰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沙沙的有点失真。
楚暃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屋顶的边沿,望着和天际融为一体的无尽荒野。头顶挂着银盘似的圆月,没有星星——禁地的上空绝不会出现星星。
“我也不清楚。”
对面陷入怀疑的沉默。就当楚暃以为会被追问更多的时候,对讲机传出滋啦滋啦的噪声,随后通讯断了。
今天是满月。过了午夜十二点,月亮便会异变为血月。
血月之时,信号会被异常屏蔽,同时野外那些黑雾般的怪物会格外躁动。
楚暃今晚在运输车上过夜。他把车门牢牢锁死,特意加了双重锁。滋滋们一个个爬到储物间的架子上摞好,充着电关机睡觉,车厢内静悄悄的。
睡前,楚暃翻开床头放的一本厚重的莱斯嘉尔编年史,是用晦涩难懂的地方古文字写的。正看得入迷,驾驶室传来奇怪的动静。
他抄起台灯,小心翼翼地来到驾驶室门口,探头往里观察。
里面空无一人,挡风玻璃外也是漆黑一片,四下很安静,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意识到有个地方不对劲:
窗外明明该一片月色,为什么却是黑漆漆的呢?
他抬起手,指尖还没触碰到车窗,就感受到一股湿黏的气息。仔细一看,有什么粘黏在整面玻璃上,不是外面,而是里面;也不止玻璃,从仪表盘到座椅,像是贴了一层黑胶膜。
空调出风口有墨汁一样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
楚暃猛地蹿出驾驶室,反手砰的一声关上门,黑雾在门后疯狂撞击。
楚暃想先逃出车厢,结果在门口折腾了半天,之前上的双重锁变成了最大的阻碍,谁能料到怪物出现在了车内?!
门板轰然倒下,黑雾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到处延伸的触手不放过每一个角落。被解了一半的锁头挂在门上,门并没有开过的痕迹。
楚暃藏在衣柜之中,所有的缝隙都被衣服塞住。黏答答的拖曳声逐渐逼近,他屏住呼吸。衣柜传来轻微的震动,能感觉到那个怪物和自己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
怪物试图从缝隙中钻入,但并没有找到突破口,最终缓缓退去。楚暃无声地松了口气。现在他只能在衣柜里等着怪物彻底离开。
他静静地缩在一堆衣服里,今夜的温度似乎格外低,连衣服都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他伸手摸了一件更厚实的棉衣盖在身上,然而手感有点不对劲。为什么棉衣的表面滑腻腻的,像是抹了一层恶心的油脂?
他心底冒出一股恶寒:难道……
如同回应他的猜测,背后的依靠忽然一空,他向后仰倒在一片湿黏冰凉之中。
衣柜里根本没有衣服,全是怪物的伪装!它比想象中更早地布置好了陷阱,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恶趣味的调戏,只等着猎物上钩。
下意识的尖叫刚到喉咙就被怪物的触手死死堵住,那恶心的玩意肆无忌惮地上下摸索,楚暃一脚踹开柜门逃了出去,然而没跑几步,脚踝就被狠狠一扯,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被拖向浴室方向。
情急之下,他摸到了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破窗锤,抄起家伙就挥向怪物,难说有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脚踝上的触手确实松了一些。楚暃趁机脱离控制,一把砸烂玻璃,跳到了车外。
血红的月亮被诡异的云雾遮盖着,印上了奇怪的纹理,像是手术切下的大肉球。
楚暃跌跌撞撞地朝小石屋的方向跑去,路过车头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沙蜥的嘴巴大张着,在那里他看见了黑雾的源头——原本作为动力燃烧的火焰。
这怪物竟是发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