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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厉鬼索命
林羡和金毓秀并肩走来,金毓秀在他身边,被笼在强光之下,面容模糊,很难被看到。然而,这声斥责却是出自她的口。她上前朝崔晏晏行了万福礼,离林羡远些,她才显出轮廓来,五官柔和,反之是没有棱角。眉目清秀,反之是平淡。
这般容貌如何能与昭宁长公主相比?每一个初次见到她的人,不是怀疑林羡有眼疾,就是暗叹金毓秀手段了得。投向她的目光或窥探或鄙夷或厌恶,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层层将她围堵,也曾因出身不高闹过笑话,也曾当众被刁难,她自如青竹挺立,不曾畏缩。
金毓秀看着林锦时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锦时目光闪烁,眼里还有泪花。
“我宁愿你愚蠢,也不愿你成为任情绪操控的傀儡。”金毓秀没有心疼,失望地别开脸,朝崔晏晏道:“这丫鬟没学好规矩,还须管教。今日郡主上门是心里念着我们锦时,总不能反给郡主添麻烦?锦时这丫头也是心里有事,正糊涂着,还望郡主别上心。”她说完却将目光转向林镜初,同是郡主,话也是对林镜初说的。
巧儿闻言又跪下,一脸乞求地望着崔晏晏,崔晏晏张嘴欲言,手臂被阿戚抓得生痛,林镜初走到巧儿跟前,俯下身掐住她的脖子,巧儿眼里才露出真正的恐惧来,林镜初笑道:“这个样子才对。”
“初初。”一直默然不语的林羡出声唤她,语带责备。
林镜初歪着头看他,笑意盈盈,掐着巧儿脖子的手却在收紧,巧儿眼睛上翻。
金毓秀眼皮未抬一下,沉声道:“来人,将这丫鬟拖到院子打二十板子,打完直接送到庄子,叫所有人都看着,不敬主子是个什么下场。”
林镜初这才放开巧儿,婆子们上来拿布塞了巧儿的嘴,将人绑了。
春生狗腿捧着林镜初的手,“天可怜见我的好郡主,您受累了,这等粗活哪用得着您亲自干。”
“哎,没办法,这个家没我不行的。”
“还不是有人吃里扒外,郡主您还是太过仁善。”
“确实,我就是性子太软了,谁都敢来捏我一下。”
……
主仆俩一唱一和而去,徒留一班听客在亭内面面相觑,凉风穿亭而过,都觉得有些冷了。
躺在地上身心都发冷的黄雨晴还是林锦时得到消息赶去才脱了困,这一番惊吓羞辱,她当夜便发起了寒热,握着林锦时的手幽咽泣诉:“姑娘,你让人扶了我回来,郡主肯定不能消气的。你忘了夫人说的?何苦为了我一个奴婢得罪了郡主?还是快把我交给郡主发落……”
“奴婢本来就是贱命一条,被人糟践又有什么呢?”观澜院里,春生照搬着黄雨晴的话,拿腔作调,生硬又尖锐,与夜风拉扯,“有幸遇到姑娘才能过上这几年的好日子,怎好反拖累了姑娘?郡主一出来,所有的人都想起了她才是大人的亲生女儿,要不钱家怎么会毁婚,夫人又怎么会让姑娘离开栎阳?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姑娘如今处境已这般艰难,要是再惹郡主不高兴,以后真回不了栎阳可怎么办?”
春生呜呜了两声,扑向林镜初要抱抱,林镜初嫌弃躲开,她不气反幸灾乐祸道:“郡主,你可知道这府里的下人都在背后说你待下如此刻毒,小心恶鬼来索你的命。”
林镜初站在庭院中,借了几分月光,袅袅如烟,笑道:“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你这戏真的不行。”真春生从暗处走出,捂眼不忍直视。
假春生刹时化作灰雾裹住林镜初,春生手一抬,隔空就将这无形之物抓到手中。林镜初身子晃了晃,面白如纸,朝春生咬牙道:“很好,三天不准吃饭。”
春生难以置信道:“大半夜的,我还在为你鞠躬尽瘁,你就这样对我。”
“四天。”
春生气得几乎捏爆手中的雾团,林镜初阻止道:“放了它。”
春生没二话,将雾团弹飞出去。挤着肉嘟嘟的脸,可怜兮兮道:“你也清楚,自从跟了你,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人家还在长身体呢,整天吃不好,睡不好,反应才慢些。”
“五天。”
“好吧,我承认是故意晚出手了一点点,您老人家就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春生上前搀扶住林镜初,“你不是收到了肃王府春宴的帖子,身边带个面黄肌瘦的丫鬟你也面上无光不是?再者,我饿得手软脚软,到时还怎么帮你办事?”
“哦,那就等春宴后再罚。”
春生仰天哀嚎。
她不痛快了,就不想让别人痛快,便撺掇起了林镜初,“你就这样算了?”
“一家人还是得要相亲相爱。”
于是,已过亥时,林镜初叩响了平秋斋的门环。一叩不开,再叩不开,春生一脚直接踹开,两人踩着倒下的门踏入。
林锦时才从一场恶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房外突如其来的声响似越来越密集的鼓点,直要震破她的胸膛。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又来了!
她连滚带爬钻进床底,与此同时,房门被踢开,春生一把将她从床底扯了出来,一声尖叫炸开尚书府,各房灯火仓皇亮起,窗纸上人影乱撞。
金毓秀和林羡仓促赶来,皆只披着外衫。
林镜初和衣半躺在林锦时床上,林锦时则蜷在拔步床最里的角落。
“娘……”一见到母亲,林锦时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想要扑进母亲的怀里,站在床边的春生怒目一瞪,刹时不敢动弹。
林羡压着怒火:“你这是做什么?”
金毓秀眼中泛起猩红,宽袖下五指正死死攥着把剪子。恨不得冲过去一剪子插进林镜初的心口,如果真能要了林镜初的命,她会毫不迟疑。
“和你们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呀。”林镜初噘起嘴,摆出少女微恼的娇态来,“可偏偏我的好姐姐吃里扒外,只帮着外人,这多伤我的心呐。”
金毓秀胸口剧烈起伏,强挤出笑,“你姐姐是个糊涂的,她不是故意的,这回你就放过她,别同她计较了,好吗?”
“我怎么会和姐姐计较?”林镜初嘻嘻一笑,边说边像条滑腻的蛇,爬向林锦时,歪靠在抖如筛糠的林锦时身上,“说来,这姐妹感情是处出来的。所以呢,我不就来跟姐姐多亲近亲近了吗?这样往后,姐姐才会护着我。”
“姐姐,你说……”她伸出冰冷的手,强扳过林锦时煞白的脸,语气娇憨,目光却凉薄如刀,“下次,你会护着我的,是吗?”
在金毓秀焦灼的眼神示意下,林锦时直愣愣点下头。
“那我就当真了哦。”林镜初脸色倏地沉下,目光投向金毓秀,“可我怎么听说姐姐要离开栎阳?莫不是要等到我坟头长草才回来?”
夜风从未关严的窗隙渗入,金毓秀全身绷紧,衣下的肌肤泛起寒粟,“她外祖父……”
“姐姐不准走。”
“她外祖父身子不好……”金毓秀硬着头皮继续说。
林镜初再次打断,一字一字地钉入空气里,“她不准走。”她缓缓起身,挡住烛光,将金毓秀笼在她的阴影里。
金毓秀亡魂丧胆,犹自强撑不退。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按住她颤粟的肩头,将她带到身后,她虚脱般向前倒,将额头抵在林羡的后背,听他护着她们:“与她们母女俩无关,她们不欠你的。”
林镜初像个被冤枉的孩子叫起了屈,“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想要一家人在一起有错吗?还是爹爹你认为我会对她们做些什么?”
“姐姐,你可还记得对我说过什么?”林镜初转身走向林锦时,走回过去,“你曾说,我们是姐妹,你会成为我的好姐姐。”
林锦时无法反驳,她确确实实说过的。
那是她刚来林府的第二天,顶着两个蓬乱的小揪揪,衣带歪斜的小人儿叉腰拦在她面前,短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你和你娘怎么还赖在我家不走?”
“娘亲说这里往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她还说我们从此便是姐妹,做姐姐的要多照拂着妹妹,呃,我、我会尽力做好的。”可是,这个妹妹有些凶,她有点想哭。
“这里才不是你们的家,是我的!我的!听明白了没有?”小猫炸毛跺脚,“爹爹也是我一个人,你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爹爹,要来抢我的呢?你和你娘就是两个臭贼,坏蛋,你们快离开我家,不然……我告诉你哦,我就让他们把你和你娘都吃掉。”
“你哭什么?哭也没用,就要吃掉你,先吃掉你的手……”
长达月余,每一天她都会迎来类似的谩骂驱赶,还有扔虫子到她身上,往她吃食里洒泥巴,剪烂她新做的衣裳……最后一次是在她经过之地倒油,她往后摔倒,后脑着地,昏迷了两天。
这次后,林镜初不再找她的麻烦,对她视若无睹。
后来,林镜初长年在观澜院闭门不出,回京任职的林羡对林镜初漠不关心,她是窃喜的。
她懦弱,逆来顺受,不意味她不愤恨,她不喜欢林镜初,从一开始就不想要这个妹妹。
可,容不得她想不想要。
当年,林镜初不想要,她不敢要。现在,林镜初想要了,她不敢不要。即便这恐是一场更甚当年的恶劣针对,她也得受着。
无妨,慢慢她就惯了。
这晚,她和林镜初同睡一榻,林镜初一个翻身,卷走整床暖被。怕吵醒林镜初,她不敢起来再拿一床被子。起初她还缩成一团强撑着,后头实在冷得受不住,她屏住呼吸,极轻地拽住被角,一寸寸扯过些许过来,勉强盖住半边身子。她又忍不住一点点挪近林镜初,待到终于将整个人缩进被中,她轻呼了口气,满足入睡。
林镜初几度卷走被子,她也跟着来回折腾,半宿不得安眠。
第三日,晨光初透,庭院沙沙洒扫着,伴着几声雀鸣,林锦时懒懒撩开碧罗帐,眸子还算清亮,可见昨夜睡得尚可。不过三宿,她也就惯了。
午后阳光刚好,林镜初才睡醒不久,长发披散,双眼惺忪,惬意地荡着秋千,林锦时在身后推着,周围十来名丫鬟仆妇紧张侍立一旁。
金毓秀领着一名男子走了过来,逆着光,看不清面容,青色的道袍衣摆随走动轻扬。近了,脸半明半暗,如笼轻雾,恍惚是画中走出的仙君,不染尘埃,目光是带着神性的温柔。
林锦时片刻错愕后,才按下失控跳动的心,急忙挡在仪容不整的林镜初身前,林镜初从她腰后探出脸,笑容可掬地朝道士眨了眨眼,道士低眉回以微笑。
金毓秀神色淡淡道:“这位解缚道长,是闻名天下的神医,是圣上特意请来为郡主治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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