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仙尊献上烂人真心

　　众散修都没想到这“老人家”的情况竟真如何稷所言，一时面面相觑，半晌向何稷抱拳：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何公子实乃少年英雄，必当仙途无量。”

　　何稷却面色苍白，他自然清楚阵法并非自己启动，敷衍散修几句后竟猛地抬头望向头顶槐树。

　　只见郁郁葱葱的枝叶间，楚无咎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此时正是落日时分，红日余晖自叶间洒落，给那张精雕细琢的脸镀上淡淡胭脂色。那笑意盈盈的双眸更是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楚无咎单指封唇，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何稷猛地转头，从脖子到耳垂红了个遍。

　　楚无咎：“？”这小子害羞个什么劲？
　　就在楚无咎身旁却被完全忽视的宴辞：“………”

　　何稷狠狠掐自己几把，冷静下来后清清嗓子：“各位可否协助我检查白瑞安遗骨？”

　　众人自无不可。只见白瑞安遗骨干瘪，活像是被风干的腊肉——竟是在生命最后一刻被抽干了生机！

　　散修李子晨皱起眉头：“此事幕后黑手必是魔人，但是我们并没有感受到魔气，那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说罢，他暗道一声得罪，食指点上尸骨额间，灵力强势汇入，只听“噗嗤”几声，几根黑红的钢针竟从皮肉深处破体而出。

　　“果然。傀儡针埋在体内深处，被二十出头男子的生机掩盖，竟让我等毫无察觉。”

　　楚无咎凑在宴辞耳边，低声授课：“这种傀儡针又名青毫，极为阴狠，不仅能操控行动，还能抽取被控者的生机元气。”

　　“如果施术人真是刘小姐的丫鬟，那她还真是恨惨了白瑞安，才会想着一边让他的魂魄被幻境折磨，一边又让肉身被抽取生机直至彻底成为枯骨……堪称凌迟。”

　　树下众人亦猜到真相，皆感森冷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宴辞微微侧头，他此时与楚无咎离得极近，简直是撞入那星海般的眸子，却只是不动声色地“请教”：“师尊以为，幕后之人又为何操控白瑞安做蜡烛？”

　　“蜡烛！再检查检查！”树下众人也想到了这一出，动用各种法门检测模具、蜡油，然而与李子晨几日前探查的结果一致，这些都不过是普通的蜡烛。
　　“怎会如此？”

　　“看来只学剑道会把人学傻。”楚无咎恨铁不成钢地掐了把宴辞的脸，“乖徒儿，但凡你了解一下阵法呢？”

　　“蜡烛本身或许无害，”他微微蹙眉，盯着众人手中的红烛，“但它可能是一个引信，或者说，一个庞大法阵的激发点。”

　　“就像火药需要火星点燃。这些蜡烛不过是‘火星’罢了。只要在特定场景下点燃蜡烛，法阵就会被激活，从而杀人夺命。”

　　宴辞瞬间洞察：“洞房花烛夜原是人间四大乐事之一，又偏偏会用到红烛。可见该阵法以红烛为阵眼，在极乐之时颠倒虚实，将人引入幻境——”

　　“相爱之人被幻境引导至自相残杀，极致的喜悦在顶点被瞬间扭转为极致的怨恨与杀意。大起大落下，心头血奔涌，人的生机就容易被阵法收割。”楚无咎目光阴冷。

　　“你说，幕后之人如此戕害百姓、收割生机，是为了做什么？”

　　宴辞：“师尊不是看到那个丫鬟当时的眼神了吗？明明是‘才子佳人’一番佳话，那位姑娘却显然难以接受自家小姐的‘良缘’。凡夫俗子或许会揣度这是丫鬟爱慕才子……但万一，恰恰相反呢？”

　　他低头一笑，几分疯狂在眼中一闪而过：“为了心爱之人罔顾一切、摧毁一切，有何不可？”

　　楚无咎陷入了致命沉默：“…………你的意思是那个丫鬟男扮女装？”
　　宴辞委婉暗示：“看身段，是女子无疑。”
　　楚无咎一脸晴天霹雳：“…………两个女子吗？就、就算是同性相爱，一个人又怎么会爱上所谓的‘主人’呢？倘若他人凌驾于我，我是断然不会心生爱慕的。”

　　就比如你前世是高高在上的仙尊，那我怎么可能……不对，不对，我为什么要想起你？

　　他捂着头只觉得心乱如麻：“算了，就当这姑娘是为了自家小姐吧。既然蜡烛是阵眼，那么被抽取的生机也大概率被凝结在燃尽的蜡泪中。”

　　宴辞心领神会：“若单凭幻境倒影去捉拿嫌犯，恐怕无人信服。但若是有证据证明她一直在收集凶案现场的蜡泪，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就靠你了，作威作福的宴大人。”楚无咎打了个哈欠，翻身下树，“毕竟我只是你娇生惯养、狐假虎威的阿弟。”

　　楚无咎先前捏了一个静音法阵，树下众人陆续散去也没发现树上听墙角的两人，只有何稷面色严肃恭敬地一直垂手等待。

　　见二人自树上跃下，他有些紧张地行礼：“其余人已去寻找白瑞安记忆中的丫鬟，晚辈、晚辈斗胆一问，不知前辈可是魂修？本案持续三年之久，若能得前辈帮助，必可近日终结。”

　　楚无咎浅笑：“何必多礼？你猜的不错，可惜想解决本案，魂术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最关键的还是破解法阵。”

　　见何稷一脸清澈的愚蠢，楚无咎也懒得解释第二遍，拍拍身旁宴辞的肩膀：“好徒儿，你与何公子一同去保正那儿调查吧，顺道替为师解释一二。”

　　宴辞面上带笑，下颌却微微绷紧，目光已然冷了下来：“师尊可是想孤身一人调查法阵？这虽是最优之选，但是如今敌暗我明，若魔人向你下手，又该如何是好？”

　　楚无咎无言以对：“……乖徒儿，魔人在我这儿讨不到好处，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和何公子吧。”

　　宴辞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替楚无咎拢了拢并未凌乱的衣领：
　　“我只是担心师尊的身体，毕竟探查记忆时……罢了，既然你意已决，我与何公子会尽快查明线索，前来与你汇合。”

　　何稷讷讷看着二人，虽然没看出宴辞在宣誓主权，但直觉感受到二人间的氛围像阴湿的泥沼，黏腻又让旁人无从下足。

　　他沉默着跟在宴辞身后直奔保正居所，心中仿佛堵了块石头。多年经验下，他知道自己靠脑子还不如靠直觉，但是如果按照直觉…宴辞当真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吗？

　　他冷眼看着宴辞长袖善舞、风度翩翩，对自己这个农家子不可谓不春风拂面，但他的直觉让他能察觉到那一闪而过的疏离默然。

　　他有一种荒诞的错觉，眼前这位玉面郎君早就习惯了戴上完美的君子面具，所有外露的情感都仿佛被刻意雕琢过。

　　那么…宴辞对楚无咎也是演出来的吗？
　　如果不似师徒也不似兄弟，那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感情呢？

　　“何公子，自离开烛铺起你就一言不发，是否有所疑虑？但说无妨。”宴辞笑容春风和煦。

　　夕阳为他的侧影描上金边，更描摹得长身玉立、仙风鹤骨。他原本眉眼深邃，不笑时仿佛有与生俱来的威压，专注地微笑注视某人时又仿佛格外情真意切——
　　但何稷觉得眼前人顶多算皮笑肉不笑，完美得像假人。

　　何稷戒备地看着宴辞：“并无。宴公子，既然保正说每次凶案现场都是谭仵作收拾，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找他吧，毕竟时夜长梦多，我担心楚道长的安危。”

　　“可惜，若等我们找到谭仵作，一切可就晚了。”宴辞垂眸一笑，转身大步走向村外，竟是转瞬间就只留下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您这是打算直接找刘家丫鬟？她怎么可能认！”何稷气喘吁吁地追着，却一眨眼连人影也追不上了，“怎…怎么回事？他不是楚道长徒弟吗？法修身法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与此同时，楚无咎形如鬼魅般穿过槐村。
　　他心中快速思量着，如果所有大喜之人都会触发法阵，那就说明整个槐村都坐落在法阵之中。
　　还有什么，比全村的槐树更适合支撑阵法呢？

　　他飞身跃上槐村后山的松枝，远眺之下，一个由槐树构成的完整阵法赫然在眼底浮现！

　　全村槐树郁郁葱葱，仿佛按照某种奇特的节奏穿插在村中，唯有一棵半朽的老树半掩在一间荒宅中，无形中透露出几分诡异又衰朽的气息。

　　楚无咎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本村栽植槐树之初，想来也是请了观澜宗高人。槐树本是极阴，布成凶阵后反而意味着否极泰来、庇佑村民化险为夷。但偏偏有用心险恶之徒，在阵法中动了手脚。

　　“真是好手段啊。只是轻飘飘地用邪法改了一棵树，竟颠倒了整个法阵的作用。哪怕是观澜宗大能，有这等能力的恐怕也罕见。”

　　“想来这荒芜的院子正是被灭门的白宅了。然而，手段如此高明的幕后黑手却连障眼法也没有在此地施加，究竟是自负还是…想诱敌深入？”

　　楚无咎笑意近乎凛冽，目光锐利如鹰，瞳孔中仿佛燃起炽热的火焰。
　　“只是不知道，这到底会是你对我请君入瓮，还是我将你瓮中捉鳖？”

　　他脸上笑意逐渐放大，终化为几声畅快淋漓的仰天长笑。
　　“妙！妙极！不想在此僻壤，竟能得见如此手笔！”他朗声笑道，只觉得棋逢对手、见猎心喜。片刻后竟是身形一展，如白鹤般飘然从山崖松枝跃下。

　　袖袍随风猎猎舞动，笑声亦是余音袅然：“此阵，合该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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