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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星光
  阿朗拉着石头,再次钻入密林,朝着那缕轻烟的方向艰难前行。

  夜色像墨汁一样迅速浸染了整片山林,温度骤降,寒气刺骨。

  两个孩子又累又饿,白天蹚过小溪时打湿的裤脚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

  现在他们每走一步都嚓嚓作响,摩擦着皮肤,又冷又疼。

  林子里漆黑一片,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阿朗不敢点火把,那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他只能凭着记忆中和山鹰叔叔学来的法子,靠着触摸树皮上苔藓生长的方向(阴面苔藓更厚更湿滑),以及偶尔从云缝里漏出的几颗模糊的星星,勉强辨认着东南方向。

  石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一步不敢拉下,小牙齿冻得咯咯直响。

  “阿朗哥……我……我走不动了……”石头的带着哭腔,声音虚弱。

  阿朗自己也到了极限,手脚冻得麻木,肚子饿得阵阵发晕。

  他知道,再这样摸黑走下去,不仅找不到那缕烟,很可能还会冻死、累倒在半路上。

  必须找个地方过夜,生一堆火。

  “坚持住,我们找个背风的地方。”阿朗鼓励着石头,也在鼓励自己。

  他侧耳倾听,希望能找到水源的声音,通常靠近水源的地方会相对容易找到合适的避身处。

  幸运的是,风送来了细微的流水声。

  他们循着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发现了一条几乎被枯枝落叶覆盖的小溪沟。

  溪沟旁有一处岩石凹陷进去的地方,像个小山洞,虽然不大,但勉强能遮挡风寒。

  “就在这里!”阿朗把石头推进去,自己则赶紧动手。

  他记得山鹰叔叔教的,野外生火要谨慎,尤其是可能还有敌人在附近活动。

  他选择在岩石凹陷的最里面,一个从外面很难直接看到的角度,用随身携带的、用油布包得好好的火镰和火石,费力地引燃了提前准备好的、干燥的引火绒。

  火苗颤巍巍地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暖意。

  阿朗又小心地添加了一些细小的枯枝,让火堆稳定下来。

  火光映照下,石头苍白的小脸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两个孩子围着小小的火堆,蜷缩在一起,分享着最后一点点干粮碎屑。

  温暖让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石头几乎立刻就要睡着。

  “不能睡太沉,”阿朗用力晃了晃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石头身上。

  “我们得轮流守夜。你先睡一会儿,后半夜我叫你。”

  石头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很快就在火堆边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阿朗强打着精神,耳朵捕捉着山林里的每一丝声响……

  风声、虫鸣、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还有火堆里枯枝燃烧的噼啪声。

  每一次异常的响动,都让他的心猛地一紧。

  他紧紧攥着父亲的竹哨,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望着跳动的火焰,他又想起了那个疑似周大叔的身影,想起了黑风峡口那些可怕的帐篷和铁丝网。

  山鹰叔叔和小杨叔叔到底怎么样了?

  那缕轻烟,真的能带他们找到新的希望吗?

  后半夜,阿朗叫醒了石头,自己则几乎头一挨地就陷入了昏睡。

  石头学着阿朗的样子,紧张地守着夜,不时添一根柴火。

  天快亮的时候,火堆渐渐熄灭了,只剩下微红的炭火。

  林子里起了浓雾,白茫茫一片,几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阿朗被冻醒了,他发现那缕指引方向的轻烟早已被浓雾吞没,不见了踪影。

  “糟了……”阿朗心里一沉。

  没有烟做指引,在这茫茫雾海里,他们很容易迷失方向,甚至可能绕回黑风峡敌人的据点附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很有规律的“笃、笃、笃”声,穿透浓雾,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啄木鸟在敲击树干,但节奏却异常稳定,不像是自然的声响。

  阿朗立刻警觉起来,他示意石头别出声,自己则屏住呼吸,仔细分辨。

  声音似乎来自他们的左前方,隔着浓雾,无法判断距离。

  是敌人设置的暗号?

  还是某种陷阱?

  或者是……自己人?

  阿朗想起山鹰叔叔教过的更多联络方式,除了布谷鸟叫,还有敲击声、手势等等。

  但这种啄木鸟似的敲击,他一时无法确定。

  犹豫了片刻,阿朗咬了咬牙。

  与其在雾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如冒险靠近看看。

  他拉起石头,两人像两只警惕的小兽,借着雾气的掩护,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其缓慢、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他们沿着一条被雾气打湿的、滑溜溜的干涸河床往前走,“笃笃”声越来越清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河床转弯处的一块巨大岩石后面。

  阿朗让石头躲在河床边的灌木丛里,自己则趴在地上,一点点匍匐前进,爬到岩石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岩石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隐蔽的山坳。

  山坳里,竟然有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破烂百姓衣服、头上包着布巾的中年汉子,正蹲在地上,用一块石头有节奏地敲击着另一块扁平的石片,发出那“笃笃”声。

  另一个人靠坐在山壁下,腿上胡乱包扎着布条,布条上渗着暗红的血迹,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似乎是受伤了。

  而那个敲石头的汉子,阿朗仔细看去,心头猛地一跳!

  那侧影,那眉眼……虽然比记忆里消瘦憔悴了很多,但他绝不会认错……

  正是村西头的铁匠,周大叔!

  周大叔还活着!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受伤的人是谁?

  他们是不是游击队的人?

  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冲进阿朗的脑海。

  他想起了之前看到的被押送的村民,想起了黑风峡的警示信号和日军据点……

  眼前的周大叔,是战友,还是……陷阱?

  阿朗的心跳得厉害,他紧紧盯着周大叔的动作和表情,试图找出答案。

  周大叔的眼神警惕而疲惫,但敲击石头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明确的期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回应。

  他时不时地停下来,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又看看那个受伤的同伴,脸上写满了焦急。

  阿朗躲在岩石后,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是立刻现身,还是继续观察?

  这个他曾经熟悉的乡亲,此刻在浓雾笼罩的山林中,显得既亲切又无比陌生。

  而那持续不断的“笃笃”声,就像敲在他的心上,一声声,催促着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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