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安

　　“师父，你听我辩解，你床上有只诡异的铃铛，我是想帮你赶走它。”
　　邵灵野一只手支棱着半边身子坐了起来，一只手提起许赢安说的那只铃铛，“你说这个？”
　　“对对对，就是它，它刚刚可嚣张了，你快把它收了……”许赢安看见它，就气得咬牙切齿。
　　“叮叮当当……”又是一阵刺耳的声响。
　　邵灵野捂着一边额，对铃铛射过去一道极为锋利的目光，头疼着道：“她不懂事，你陪她一起不懂事？”
　　那铃铛立马歇了声，颇为委屈的摆着身体往邵灵野怀里缩了又缩，再无一点动静。
　　“啊？师父，这是……？”许赢安惊讶的看着这一出。
　　“它是我的伴生灵器——万物铃。”
　　“啊？铃铛？它居然是你的伴生灵器？这也过于特别点了……吧？”许赢安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见他拔过刀，见他舞过剑，却还从来没见他使用过这个东西。
　　“它不是普通的铃铛，它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也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宝贝。”
　　许赢安连抛三问，“啊？它？世间最厉害的宝贝？”
　　邵灵野不予详细解释，只是静静看着门的方向，眼神逐渐悲怆起来，“一铃响，万物生。”
　　许赢安不懂他的意思，却在他悲怆的神色里，看到了一缕寥寥无边的落寞。
　　那种悲怆，她只在烟雾山被灭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过。
　　“师父，我不懂。”许赢安想要知道答案。
　　“衣服给我。”
　　许赢安看了眼自己捡回来的里衣，慌忙拿起来递了过去。
　　邵灵野起身穿上，随后走到门边，深吸口气后，一把将门打开。
　　“哗哗哗……”风雪灌进来了大半。
　　许赢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跟了上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刚刚还十分清雅的院子，竟被无故疯长的草木窜得一片狼藉，明明是寒冷刺骨的冬天，却株株翠绿茂盛，鲜活无比，也完全不惧这拥有肃杀之力的风雪。
　　许赢安瞬间明白了邵灵野说的那句话——“一铃响，万物生。”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我果真小瞧了它。”
　　“平日里响一声，就足够供养这里一年的生机，你不知道你俩这般闹腾，是能把我的鸿鸣山夷为平地的。”
　　“啊？居然这么严重！”许赢安一阵后怕。
　　“要不是我醒得早，只怕明日一早，这里就变成一片废墟了。”
　　“对不起，师父……”
　　邵灵野又将万物铃拿出来训斥一通，“你不好好在上面待着，跑下来胡闹什么？结界不用守了？”
　　那铃铛歪歪扭扭晃了一下，硬是没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是不停发着阵阵绿光，似乎委屈极了。
　　“我没事，也不用你担心，你此番下来胡闹，结界难免有变化，恐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这会对我们很不利，快点回去吧。”
　　那铃铛又轻轻晃了晃身体，扑闪着绿光飞回上空，逐渐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许赢安突然觉得这小铃铛还挺仗义，也不生它的气了，“师父，这鸿鸣山的结界就是它守护的吗？”
　　“是也不是，守护结界只是它其中一个职责。它的作用远比你想象中多，也比你想象中可怖。”
　　“可怖？为什么？”
　　“一个东西一旦变得耀眼起来，必会引得人心向往，也会着人嫉妒，甚至招来祸患。”
　　许赢安似懂非懂，渐渐对天空中那小东西生了敬畏。
　　“师父，风雪太大了，你刚受了寒，快进来躲躲吧。”
　　邵灵野轻咳一声，面上有些尴尬，“我没什么大碍了，可能是身体过于依赖卫气保护，变得有些娇气了吧，偶尔尝些苦头也好。”
　　许赢安轻笑出声，“看来师父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我何时说过我错了。”
　　“师父就是嘴硬，不过，我真没想到师父的身体这么不硬朗，居然还没有我这个菜鸡能扛，还好师父是神仙，好的快，不然就要在床上躺个三五天咯。”
　　“许赢安！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倒是不敢，只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师父认为我矫情，觉得我想偷懒。弟子每天早起打坐一个多月了，师父你是看在眼里的，就因为今日跟你打个马哈，你就觉得弟子修仙意志不坚定，态度不端正，你不知道，弟子可伤心了。”
　　邵灵野没讲话了。
　　“还有啊，师父觉得我是女子做派，可我本来就是女子，你能不能别老拿男子那一套来说教我了，弟子有些吃力。最后，虽说师父的坦荡弟子是知晓的，但你在女子面前好歹避讳一点，你这样公然扒了衣服，弟子处境很尴尬的。”
　　邵灵野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又被许赢安最后这句话戳得耳根发红。
　　是啊，她终究不是以前的许赢安了，但他还是戒不掉在她身上寻找故人的影子，他也确实不太懂得怎么与女子相处，总会忽略了一些女子的需求。
　　风雪乱如麻，他的心也乱如麻，此刻，他是怎么也待不下去了。
　　“你说的话，为师听进去了，今日天气恶劣，你休沐一天吧，我先回去了。”邵灵野丢下这句话便迎着风雪离开了。
　　许赢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痛快，却又有些茫然，痛快是短暂的，茫然却是长久的。
　　从那天起，邵灵野真的变了，他收了几分狂妄，多了几分温柔，不再刻意揪着许赢安的问题不放，也不会干涉许赢安的一言一行，他只做他分内的事，分外绝不多言多行。
　　许赢安觉得生疏了，她觉得她与邵灵野之间出现了一条线，一条越来越跨不过去的线。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绝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当初明明只是想……打压一下他，让自己痛快些，可现在却“事半功倍”了。
　　她觉得她离邵灵野更远了，就算她主动出击，一天喊他八百句师父，邵灵野也只当她天性如此，一句都不会多放在心上。
　　许赢安卒。
　　授课完毕后，许赢安有时会去邵灵野院里偷偷瞧上一瞧，会发现邵灵野经常一个人对月独酌，他喝得很安静，脸上也很平静，却不知道他喝的是哪一种情怀。
　　许赢安曾对他说过，要让他活着，用余生来忏悔，受尽痛苦与折磨，也不知他喝的某一杯里，有没有一杯带着这份苦。她也不知道，自己说过的这些话，到底还对不对。
　　“师父，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你就没有交好的朋友吗？怎么都不来看看你？”
　　邵灵野答：“有，他死了。”
　　“啊？怎么死的？”
　　邵灵野答：“自己蠢死的。”
　　“啊？？师父就是这般评价他的？”
　　“也有可能是被我气死的。”
　　“那你们怎么相识的？”
　　邵灵野答：“一场雪，一双泪眼，一只破鞋……”
　　“？？”
　　“可能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想要拉一把吧。”
　　“他死了，师父可曾后悔过？”
　　邵灵野答：“可能吧……”
　　“那师父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人吗？”
　　邵灵野答：“没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必羁绊太多人了，万一意外来临，遗憾的就是更多人。”
　　“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吧？”
　　邵灵野无尽沉默。
　　两人这样相处了一月，直到一件小事打破了这种伪平静。
　　许赢安来癸水了。
　　半夜里，她疼得死去活来，辗转反侧，这是她生为女子最厌恶的一件事。每次只要她吃坏东西，进食了生冷寒凉的东西，就会触发这个折磨人的机关。
　　不出意外，她第二天没起得来打坐。
　　邵灵野觉察不对劲，推门进去时只看到神情痛苦、面色苍白、缩成一团的许赢安。
　　“你怎么了？哪里痛？”
　　许赢安顾不上尴尬，轻捂着小腹道：“我来那个……”
　　邵灵野大脑白了几秒，“哪个？”
　　“癸水。”
　　邵灵野愣住了，石化之余还不停思考着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理。
　　“我带你去看大夫。”
　　“好……”
　　许赢安太疼了，她目前也想不到别这个还好的办法。搁以前，都是她母亲煎了红枣糖水，又亲自在床边照顾她。如今，她总不能让高高在上的邵灵野屈身去做这种事，她也不好意思出口。
　　况且，她们之间这关系本就变得微妙难处，再提出这种为难人的要求，许赢安会更加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邵灵野二话不说，将她用被子裹好后便抱起直奔医馆。这个点，好多医馆都还未开门，敲门也没人接应，他就顺着一家一家找去，直到有人开门为止。
　　“大夫，给她治。”邵灵野气喘吁吁。
　　大夫看到他这般急切，才开门便抹了两把汗，“你快说说，你娘子得了什么病？”
　　邵灵野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啊，她不是……她得了……”
　　许赢安也尴尬得不行，赶紧自己解释：“不是，大夫，我不是他娘子，我是……我是来癸水了，小腹很痛……”
　　大夫捏了把汗，也瞬间明了，“原来是来癸水啊，这个确实很难熬的，我夫人体质也寒，每次痛得死去活来，我就会给她煮红糖水喝，这样就能缓解一些。咦？姑娘不是第一次痛吧，这个道理应该懂的。还有，你这体质要尽早调，我给你开一些药，你回去按时吃上一段时间，会有效果的，如果自己不方便就让旁边这位……公子……帮个忙，这没啥的，习惯就好，不用紧张。”
　　邵灵野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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