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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道上的保护欲
那条三年前的旧闻,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棠心湖,掀起的巨浪久久无法平息。她一整夜都无法安睡,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沈墨的话,交替浮现着陆驰野当年空洞麻木的眼神和如今复杂沉郁的脸。
恨意的根基被动摇,随之而来的并非释然,而是更深的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揪心。如果他的离开并非出于情感的背叛,而是背负着家族和事业倾覆的巨大压力,那她这三年的怨恨,又算什么?而他回来后的种种纠缠,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弥补?愧疚?还是……依旧残留着爱?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第二天,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精神恍惚地继续去排练厅进行恢复训练。脚踝的状况好了很多,但心里的负重却增加了千斤。
周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休息间隙,他递给她一瓶水,温和地问道:“苏棠,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脚还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
苏棠接过水,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就是晚上没睡好。”
周屿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是因为……陆少吗?”
苏棠握着水瓶的手指紧了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种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周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点到即止的提醒:“苏棠,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多说。但是,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你,拥有最好的事业前景和全新的生活。有些人,有些事,如果曾经带来过伤害,或许保持距离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苏棠知道周屿是为她好。他的话理智而正确。可是,当“不得已”的真相可能存在时,“保持距离”这四个字变得如此苍白和艰难。她需要答案,需要一个确切的、来自陆驰野亲口的解释。否则,她永远无法真正地从过去走出来。
“谢谢你,周屿。”她低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知道该怎么做,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难道要她主动去找陆驰野,问他“你当年是不是因为家里出事才离开我”?这听起来简直像在为自己乞讨来一个解释,卑微又可笑。
接下来的两天,苏棠在一种焦灼的等待中度过。她既害怕陆驰野再次出现,又隐隐期待着他的出现,期待他能给她一个明确的信号,或者……一个解释。
然而,陆驰野却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更没有不请自来的“惊喜”。
这种沉默,反而让苏棠更加不安。
直到这天下午,舞团总监刘明伟兴冲冲地召集了主要演员开会。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刘总监红光满面,声音都带着兴奋的颤抖,“擎风车队,就是陆少那个车队,正式向我们舞团提出合作意向,要赞助我们新舞剧《烬》的全国巡演!而且,他们邀请我们全体主演,明天去他们的赛车场参观,体验一下速度与激情,寻找创作灵感!”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兴奋的议论声。擎风车队是国内顶级的车队,能和他们合作,对舞团的知名度和经费都是极大的提升。
唯有苏棠,心猛地一沉。
赛车场……陆驰野的地盘。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商业合作和参观。
刘总监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棠,笑容愈发意味深长:“苏棠啊,你可是我们女主角,明天一定要去,好好感受一下。陆少特意提了,很期待你的到来。”
果然。
苏棠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他用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无法拒绝。
……
第二天,天气晴朗。擎风车队位于城郊的训练基地,充满了工业金属的质感和速度带来的荷尔蒙气息。几辆造型炫酷的赛车停在维修区,引擎不时发出低沉的轰鸣,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忙碌穿梭。
舞团的演员们大多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好奇又兴奋地四处张望。
陆驰野出现了。他今天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车队赛车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整个人显得挺拔不羁。他没有看苏棠,只是作为车队老板,公式化地欢迎了舞团成员的到来,并安排了一位资深技师为大家讲解赛车知识。
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人群,掠过苏棠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方演员。
这种刻意的忽视,让苏棠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
讲解结束后,是自由参观时间。有人去尝试模拟驾驶器,有人围着赛车拍照。
苏棠对赛车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凑热闹,便一个人走到维修区后面相对安静的休息区,那里正对着一片用于测试的小型赛道。
她刚在遮阳棚下的长椅上坐下,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暴躁的引擎轰鸣声。抬眼望去,只见一辆火红色的跑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测试赛道上疯狂加速、甩尾,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扬起阵阵烟尘。
是陆驰野。
他开得极野,极凶,每一个过弯都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劲,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无处安放的怒火。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苏棠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危险和压抑感。
她的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视线紧紧追随着那辆在赛道上肆虐的红色跑车。
就在这时,另一辆银色跑车也驶入了赛道,似乎是车队另一位车手,试图跟上陆驰野的节奏。两辆车在狭窄的赛道上并驾齐驱,速度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近!
在一个高速弯道,银色跑车似乎判断失误,入弯角度稍有偏差,车尾猛地甩了一下,眼看就要失控撞向内侧的陆驰野!
“啊!”苏棠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陆驰野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猛地一打方向,脚下刹车油门配合精妙到毫巅,红色跑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近乎贴着对方车身的惊险轨迹,擦着那辆失控的银色跑车,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甚至还在稳住车身的瞬间,用一个漂亮的摆尾,将对方即将撞上护栏的车头轻轻别了一下,助其化解了危机。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呼吸。
两辆车最终都稳稳地停在了赛道边上。
苏棠只觉得双腿发软,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看着陆驰野推开车门,从红色跑车上下来,他甚至没有戴头盔,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大步走向那辆银色跑车,一把拉开车门,将里面惊魂未定的年轻车手拽了出来。
距离有些远,苏棠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指着赛道、厉声训斥的动作。那个平日里在他面前总是带着痞气的男人,此刻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王者的威严和怒火。
他是在训斥对方不顾安全的冒失举动。
是因为差点受伤而发火吗?还是……
苏棠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刚才那个极限操作,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更是在保护那个险些出事的新手车手!
就在这时,似乎是训斥完了,陆驰野松开了那个年轻车手,烦躁地转过身,目光下意识地,精准地投向了苏棠所在的方向。
隔着大半个赛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遥遥相遇。
他看到了她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惧和苍白,也看到了她眼中那份来不及掩饰的、为他而起的担忧。
陆驰野明显愣了一下,训斥人时的戾气瞬间凝固在脸上。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沉的、化不开的什么东西。
苏棠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慌忙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重新坐回长椅上,假装在看风景,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有多失序。
他刚才……看到她的担心了?
他那种不要命的开法,是因为她吗?是因为她这几天的冷漠和抗拒,让他心烦意乱,所以才到赛道上来发泄?
而他那下意识保护同伴的举动,又让她看到了几分当年那个虽然桀骜不驯、骨子里却重情重义的青年的影子。
混乱的思绪中,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不是陆驰野,是沈墨。
沈墨递给她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赛道上的惊险一幕从未发生。
“苏小姐受惊了。”他语气平淡,“陆少开车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苏棠接过水,低声道谢,却没有喝。
沈墨看着赛道上正在被拖车拖走的银色跑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苏棠解释:“他以前不这样的。三年前那件事之后,他才开始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开车。好像只有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情绪都消耗在速度里,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糟心事。”
他顿了顿,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棠一眼:“不过,像刚才那样,为了保护别人而冒险……倒是很久没见过了。”
说完,沈墨便站起身,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留下苏棠一个人,坐在原地,手里握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心绪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海面,久久无法平静。
保护欲……
他对他车队成员的保护欲,是如此直接而强硬。
那么,当年对她也曾有过的那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又是因为什么,最终化作了冰冷的伤害?
赛道上,陆驰野已经不见了踪影。但那辆红色跑车引擎的咆哮声,和他最后看向她的那个复杂眼神,却深深地烙在了苏棠的脑海里。
这一次,她无法再简单地用“恨”来定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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