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梦女向 飞鸟栖磐

作者:祀之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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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08
      bgm:Flora Cash 《Like No One Could》

      人类富有逻辑,我也依赖于用理智控制一切。只是某些事是我无法控制的,比如他之间的关系。

      一切变更发生在那个晚上。
      那天傍晚我去了雷克雅未克港口边那家红顶的超市。出来时,手里提着鼓囊囊的纸袋,里面装着刚买的鳕鱼、新鲜蔬菜和一小盒酸奶。北大西洋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咸腥的冷冽,我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往回走。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极地漫长的暮色从阳台淌进来,给一切蒙上灰蓝的纱。他背对着我,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正低声讲着电话。

      “……行了,别瞎想。”
      “嗯,知道。”
      “你的事我肯定管。”

      我轻轻带上门,把纸袋放在厨房流理台上,尽量不发出声音。但他的声音,那种近乎黏糊的耐心腔调,还是丝丝缕缕地钻进耳朵。

      然后我听见他顿了下,声音压得更低:
      “好了,快去睡,乖。”

      这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着的气球。所有关于那个离谱绯闻的,我自以为从未相信过的碎片。媒体捕风捉影的同框照,评论区里郎才女貌的起哄,甚至许赫芮随口问过的“网上扒的到底真的假的”,在这一瞬间,全都变成了灼热的铁片,烙在理智上。那时候我斩钉截铁否认过的话题,竟然化作此刻我脑中盘旋的问号。

      他看着我,眼神里还有属于电话那头的柔和:“怎么了?”

      “刚跟谁打电话?”

      他眼神晃了一下,去拿水杯:“一个朋友。”

      “朋友?”我一下子笑出声,那点强装出来的平静碎得稀烂,“什么朋友需要你这么哄着?你蒙谁呢,轮得到你大晚上在地球另一端哄她,是她吧,那个网上都说跟你特配的,你要跟她结婚了是吧?”
      最后那句几乎是尖叫出来的,声音劈了叉。
      他眉头拧起来,想来拉我胳膊:“你胡扯什么?没有的事。”

      我知道我在无理取闹,可失控的情绪像挣脱牢笼的野兽。童年记忆汹涌而至。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父亲摔门而去的背影。我怕极了重蹈覆辙,怕极了成为被丢下的那个。
      我猛地把他手甩开。

      我知道了,我在嫉妒,嫉妒得发疯,犹如野草疯长。
      我嫉妒别的女人可以并肩站在他身边谈笑,并非以妹妹的身份;嫉妒他们被别人起哄,嫉妒她不被他否认。
      我想他们或许快要结婚了,而他终究弃我而去。我只是名义上的妹妹,而他们之间倘若是,爱呢?
      我突然感到恐惧、憎恨,崩溃得发疯,又是这种孤独到恐怖的干涸。
      我突然想到了母亲,想到了一切张牙舞爪的悲剧起源,天旋地转。想到母亲说的年长男人不可信,许赫芮说的别轻信他人。
      我觉得自己败下阵来,丢盔卸甲,赤手空拳。
      我开始尖叫,眼泪断线,用脚去蹬单膝跪坐在地上的他,几乎发狂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抓住我的双手,阻止我继续乱动,起身用腿压制住我,想要让我冷静下来。
      “你要和她结婚?”
      “你要抛弃我了?”
      我发了疯似的继续询问着,妄图他给我答案。
      “小翊,小翊”我眼神失了焦,怔愣着,任他喊我。
      他松开我,用指腹拭去我眼角的泪,随即又捧着我的脸说,“我没有要和她结婚,也没有不要你。”

      “你在胡说八道,你又骗我”我的人声音哑到发不出声响。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无尽的疲惫:
      “我真是希望我在胡说。”
      “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提醒自己,你是我妹妹。”
      “不用在你想亲我的时候只能躲开。”
      “更不用像现在这样,看着你为我难过,却连个解释的立场都没有。”

      他盯着我,沉默了。
      我们在黑暗中对视,我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忽然他好像轻叹了口气,犹如丢盔卸甲的士兵,开口说道: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再说一句你不相信的话吧”
      “我爱你”

      爱?我呆住了。
      好像又回到那个永恒的困惑着我的话题,回到了那个初中午后,说爱我的男孩面前。那时的我疑惑又畏惧,一把推开他。

      而不同的是,时过经年,我梦寐以求又肖想无数次的人说爱我,我一瞬间呆住。
      我们这么多年若即若离,我们家人相识多年,我们兄妹相称,他却说爱我?

      他兴许是在捉弄我,或许等我说“我也爱你”后摆出他惯用的轻蔑神情,我害怕,不敢回应。

      我知道我绝不能说爱,这相当于将自己的把柄交给了对方,把自己的软肋公之于众。我不能也不敢。我惧怕着自己像母亲曾经那样歇斯底里,那么不堪。

      我张口想说“我好爱你”,到嘴边又变成了“我恨死你了”。
      他听了后,仿佛我说的不是恨,而是爱。
      “没关系,我爱你,小翊”
      “小翊,我爱你。”他反复说着。
      “不要哭,我在这里。”

      他一把将我箍进怀里。我先是僵住,随后软在他宽厚的臂膀和坚硬的胸膛里。

      脸撞在他肩头,能清晰感受到训练服下隆起的肌肉。是常年大重量负荷刻下的痕迹。泪水瞬间涌出,毫无阻滞地渗进他毛衣的纤维里,羊毛贪婪地吸吮着,很快在肩窝处洇开一片深色的湿意。

      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背,小臂肌肉因发力而绷紧,隔着衣料传递出坚韧的力度,像一道不容挣脱的、温热的铁箍。我的侧脸被迫贴在他胸膛上,耳下传来稳定而沉重的心跳,一声声,擂鼓般震着我的耳膜。胸腔的骨骼宽厚,肌肉紧实,几乎感觉不到柔软的缓冲,只有一种密不透风的坚实。

      我能嗅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以及某种属于他本身的凛冽味道。这气息霸道地裹挟住我,连同他身体的温度和硬度,共同构成一个封闭的领域。我在这领域里丢盔卸甲,所有挣扎的力气都被这具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身躯吸纳,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依赖。

      我长期饱受热带夜失眠症折磨,但即便如此,我仍然喜欢夏天。夏天,它白天漫长,且是个色彩鲜艳的季节。
      我希望夏天永远不会结束。他对我来说就像永不褪色的夏天般的存在。

      可我那时候居然没想到我们的结局,或许我应该拿着他这份愧疚讨价还价?或许我该早段割舍这份情感?

      我没说话,他看着我,泪水制成了网,面颊上有片海。
      那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冬。

      那一刻我头晕目眩,这一切都太过荒唐,你要是早点告诉我?

      要是在电影里,那现在应该是个慢镜头,模仿谁王家卫的港片卡带。

      这荒诞的延展,好像滑稽喜剧的网,黑白丝线织在了一起,混乱无比。

      小时候会想我究竟会爱上什么样的人,或许不会有。
      后来得知世界上有七十亿人口,我能遇见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说“这个世界是幸福的”?
      那时我只是靠着某些幸福的时刻苟活于世,至少现在我还看不到活着的意义。

      “船停在港口是安全的,但它不是为停在港口而造的。”

      那时候我早就知道最安全的路就是按那些人给我的规划一样,安安稳稳,表面工作。
      但我不想。外面的世界太大,不要囿于一隅。

      我时常会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而后悔,可又觉得若是重来一次我也无法改变。
      此刻我又后悔了,我知道。

      那他呢?会不会在很久后的某一天,觉得自己做一个多么荒谬的决定。

      然后他吻了上来,几乎带着决绝和虔诚。
      冰山为证。他的手掌滚烫,贴在我微凉的背脊上,像冰岛上覆盖在火山岩的温热冰川水。沟壑分明,像沉默的山脉。
      世界在此刻失声,只剩下呼吸。在这绝对的寂静里,每一种微小的触碰都变成轰鸣。

      那瞬间我变得困惑,我们究竟后来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记忆是模糊的,断裂的。像一部被胡乱剪辑的劣质电影,只剩下一些摇晃的,失焦的碎片。
      似乎前一秒我们还隔着餐桌,讨论着爷爷的蜡梅和费城的松鼠,像过去二十多年里的任何一次寻常家庭聚会。我们兄妹相称,和和美美。后一秒,在极夜漫长的星空里,他的气息就毫无征兆地压了下来。

      呼吸拂过我耳际,带着一点木质的余味,和我童年时闻惯了的、独属于他的那种干净皂角气,此刻却混合成一种独属于他的气味。

      我曾经以为最伟大的就是最好的,最宏伟的就是最值得记住的。就像一部庞大的协奏曲,必须由整个乐团以雷霆万钧的Tutti开场,在定音鼓的轰鸣和铜管的光辉中,宣告一个史诗般的主题。

      可我现在想想,要是一开始我们只有一把小提琴孤零零地奏出一个简单的、甚至有些跑调的旋律,再庸俗重复地结尾,像街头艺人一遍遍哼唱着无人问津的副歌,做尽天下俗人都做的事,又何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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