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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月光像被海水洗过的银纱,轻轻铺在西边滩涂的泥面上,浪头退去时留下的水洼映着碎月,像撒了把碎钻。林屿攥着手电筒,光柱在泥面上扫来扫去,白塑料凉鞋踩在软泥里,每一步都要先试探着踩稳——深夜的滩涂比白天更软,一不小心就会陷得更深,裤脚已经沾了圈泥渍,凉丝丝地贴在腿上。
“慢着点,把手电筒往左边照照,泥里可能有碎贝壳,别划破脚。”父亲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双橡胶手套和一个密封袋——出门前特意从家里找的,怕金属罐上有有害物质。手电筒的光柱晃过一片海草,突然停在一处凸起的泥面上:那东西半埋在泥里,露出的部分是深褐色的,带着点生锈的痕迹,形状像个矮胖的罐子,确实是林屿下午看见的东西。
林屿赶紧跑过去,蹲下来想伸手捡,却被父亲拦住:“先戴手套,万一罐子里有残留的油或者毒东西,沾手上不好。”父亲递过一只手套,自己也戴上,小心地用手指抠开罐子周围的泥——金属罐比看起来重,表面的锈迹里还沾着几根海草,罐身上印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外文,既不是林屿在课本上见过的英文,也不是陈默杂志里的日文,像一串奇怪的符号。
“这字我不认识。”林屿凑过去,手电筒的光打在罐身上,“会不会是那艘大船掉的?上面的字跟船身的编号像不像?”父亲仔细看了看,又掏出手机——是去年渔汛时买的,信号不太好,只能打打电话、拍拍照——对着罐子拍了张照:“明天拿给镇支书,他认识县城中学的外语老师,让老师看看能不能翻译。要是能跟大船的编号对上,就能确定是它们的东西了。”
他把金属罐放进密封袋,拉上拉链:“闻着有股油味,跟下午海水里的油味一样,肯定是装废油的罐子。那艘船不仅排废油,还乱扔垃圾,太过分了。”林屿看着密封袋里的罐子,心里又气又急:“要是它们再来扔罐子、排废油,咱们的滩涂会不会全被污染?花蛤会不会死光?”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手电筒的光柱落在远处的灯塔上——昏黄的灯光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暖,像一双守护的眼睛:“不会的。咱们已经知道它们排废油了,明天就找海事局,再让李工程师来测测海水里的油含量,要是超标,就想办法清理。而且咱们还有‘滩涂小卫士’队,还有码头的值守,只要大家一起盯着,就不怕它们再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手电筒的光柱,伴随着张阿婆的声音:“小林!屿仔!你们在那边吗?我带了吸油纸和竹筐,咱们现在就去吸滩涂里的油吧!”林屿赶紧站起来挥手:“阿婆!我们在这!刚捡到个金属罐!”
张阿婆提着竹筐跑过来,竹筐里装着一叠吸油纸——是她从家里厨房找的,本来是炸海蛎饼用的,吸油效果好。她看见密封袋里的金属罐,眉头皱了起来:“这就是那艘船扔的?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咱们先去吸油,趁着夜里没风,油还浮在水面上,能吸多少是多少。”
三人提着竹筐往滩涂深处走,月光下的油花泛着淡蓝的光,像撒在水面上的碎玻璃。张阿婆教林屿怎么铺吸油纸:“把纸轻轻放在油花上,别用力按,等纸吸满了油,再小心地拿起来,放进竹筐里,别让油滴回水里。”林屿学着她的样子,铺了张吸油纸在油花上,没一会儿,纸就变得油乎乎的,颜色也从白变成了浅黄。
“吸油纸只能吸表面的油,要是油渗进泥里,花蛤的根就会被裹住,没法呼吸。”张阿婆叹了口气,手里的吸油纸慢慢铺在水面上,“我年轻的时候,滩涂里的花蛤能长到拳头大,现在虽然也有,但要是被油污染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么大的花蛤了。”
父亲一边铺吸油纸,一边说:“明天我跟李工程师说,看看有没有办法清理泥里的油,比如用生石灰或者专用的清洁剂。咱们星屿镇的滩涂,不能就这么被糟蹋了。”林屿看着吸满油的纸越来越多,竹筐渐渐满了,心里突然想起陈默说的“环保志愿队”,忍不住问:“爸,咱们能不能也成立一个正式的志愿队?不只是捡垃圾,还能巡逻、测海水、清理污染,让更多人加入。”
父亲愣了下,随即笑了:“好主意!明天跟镇支书说说,再跟村里的人商量下,给志愿队起个名字,比如‘星屿海守护队’,让大人小孩都能加入。你陈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也高兴。”张阿婆也跟着点头:“我第一个报名!每天早上我都来滩涂巡逻,看看有没有垃圾和陌生船。”
夜风吹过椰林,“沙沙”声混着浪头声,漫在滩涂上。父亲的收音机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里面正播放着《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温柔的旋律裹着海风,却没完全驱散大家心里的沉——吸油纸能吸走表面的油,却吸不走大家对滩涂的担忧。林屿铺着吸油纸,突然看见泥里有个小小的东西在动,手电筒的光打过去,是只指甲盖大的小花蛤,正慢慢往泥里钻,壳上沾着点油星子,看得他心里一紧。
“阿婆,你看这花蛤,身上有油。”林屿小心地把花蛤捧起来,用干净的海水轻轻冲了冲,“它会不会有事啊?”张阿婆接过花蛤,放在手心里,轻轻吹了吹:“应该没事,只是沾了点表面的油,咱们冲干净了,放回深点的泥里,那里没那么多油。以后咱们要更勤快地清理,别让花蛤再沾到油。”
她把花蛤放回泥里,看着它钻进深处,才直起身:“天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找镇支书和李工程师。吸油纸明天再接着用,总能把油吸干净的。”林屿点点头,帮着收拾竹筐,密封袋里的金属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个提醒——星屿镇的海,已经开始面临陌生的威胁了。
往回走的路上,林屿看着远处的灯塔,突然想起白天测海水时的淡蓝色试纸,再看看手里沾着油的手套,心里忍不住问:要是那艘船还来怎么办?要是它们排更多的废油怎么办?要是海水的颜色再也变不回淡蓝怎么办?
快到码头时,林屿停下脚步,拉了拉父亲的衣角,手电筒的光落在父亲脸上:“爸,咱们的滩涂,能一直这么干净吗?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大船来排废油、扔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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