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引

　　杨旸这两天跑的腿都快断了，老头也不知找了谁将他安排进大理寺，做了个司务，原以为这就是个闲差，哪知累如狗，今天帮着主簿整理一些陈年旧宗，明个将录事整理好的案宗归置得当。总之就是一句话，司务这职位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不，听说大理寺的监狱里审出一桩大案，照理说，大案不干司务的事，但徐寺正却指名道姓要他同行。杨旸嘴脸微微上扬，这就有点意思了，他就说老头费心巴力的将他弄到大理寺不可能是让他只做这个跑腿的。
　　徐寺正办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是以便出现了以下画面，头戴斗笠，身着蓑衣，胯骑毛驴的中年人后面跟着同样戴着斗笠的年轻人，这年轻人正是杨旸。
　　“徐寺正”徐知远侧目看向杨旸，杨旸自然的改口道“徐叔，咱们这是要上哪去？”
　　徐知远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有一所破旧的土地庙，“我们先去那歇息一晚，明早出发去奚城”
　　杨旸顺着徐知远的视线望去，不远处有所破旧的庙宇，徐知远是京官竟也愿意落脚在这破败之地。
　　两人进了破庙，杨旸将骡子绑在房檐下的柱子上，徐知远已经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杨旸见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杂乱，微微惊讶。徐知远主动解释道“上京赶考的学生不全是家境优渥之人，行到此处会在这里歇息一晚，一早便出发前去京都赶考。”
　　杨旸哦了一声，便想要出去寻些干柴之类的，秋季的雨夜极冷，他身强力壮的不怕，但徐知远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若不生火怕是明早人都起不来。
　　“不用忙活了。”徐知远走到土地爷面前，先是拜了拜然后便往石像后面走去，“过来搭把手！”石像后面传来徐知远的声音。杨旸走了过去，看到石像后面的干柴一摞摞摆放的整齐，他还未开口，就听徐知远念叨着“好在下雨没将你打湿，不然的话今晚可就难过咯。”徐知远转头冲杨旸叫道“发什么呆，快来帮忙。”
　　两人烤着火，杨旸忍不住心中疑惑，好奇问道“徐叔怎么知道那石像后面有干柴？”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是上京赶考的寒子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徐知远将外衣脱下，虽说穿着蓑衣，但衣服多多少少被打湿了些许。他边脱衣服边对着杨旸说“你也脱了，年轻人少时不注意，老了会后悔的。”
　　杨旸听话的将外衣脱掉，刚脱掉外衣就听到外面传来声响，他瞬间做出防备姿态。
　　“云清，这有座破庙，天色暗沉，这雨也下的有些大，不如我们进去避避雨，顺便休整一番。”说话的正是同云清一同出寺的华慕寒。
　　“咦，看来这里已经有人了。”华慕寒看到绑在柱子上的毛驴。“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兄台能否让我们也在里面休息一夜。”
　　“进去吧。”云清清冷的声音传到杨旸的耳朵，杨旸有些许怔愣，却见门开之后两位头戴帷帽的男子走了进来，一人身着白色衣衫，看起来毫无内力，另一人却是和尚打扮，他身体微微僵硬。杨旸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们了，于是对着两人抱拳道“出门在外，要是难免小心，还望两位师傅多多包涵。”
　　云清紧抿着薄唇没有说话，华慕寒见此便开口道“出门在外，小心一些也是正当的。云清，我去寻些干柴便也在此处歇息一夜，明早再出发。”云清带着帷幔的头轻点一下。
　　杨旸本就因刚才的举动而感到失礼，他忙道“外面还下着雨，干柴也难已寻到，若两位不嫌弃，坐我这里一起取暖吧，”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后面的石像后还有许多干柴，不妨事！”
　　“如此便叨扰这位兄台了。”
　　两人坐下取暖，那帷帽也不曾摘下。徐知远见此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不知两位小师傅要去往何处？”华慕寒柔声道“白云深处去，知宿在何峰。听闻昭林寺的阐明大师佛法精深，辩才无碍。便想去讨教一二。”
　　“昭林寺在奚城北面……”杨旸听到奚城时心中一动，原来是同路。徐知远跟那白衣男子交谈甚欢，杨旸便暗自打量着这位从进门后就没有开口的云清。他的手指修长如玉，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虎口处带有薄茧，他的脑海中不知怎地浮现他跪在佛像前敲着木鱼的模样，超脱世俗。云清似乎察觉到了杨旸的打量，他微微侧头看着杨旸，他的身量从前高了，面容也稍加硬朗，英眉剑目，端是一副英俊儿郎。
　　发现自己的目光被察觉，杨旸没有丝毫被抓包的窘境，反而大方说道“我见小师傅从进来便带着帷帽，不曾摘下，可是嫌此地简陋，入不得你的眼？”
　　杨旸这话说的有些刻薄，云清仿佛没听出杨旸话里的言外之意，反而是旁边两人言语渐停，华慕寒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云清话语间带着虚弱之态“施主多虑了，我这是染了风寒，唯恐传染到他人徒增罪孽。”说话重重的咳了几声。
　　华慕寒急切的说道“可是之前在外淋到了雨？这可怎么办，这里也没有驱寒的药材。”
　　“没事儿，我休息一番就好。”杨旸听到云清似乎真的感染了风寒，也不再言语，只是心中疑虑更甚。太像了，虽说只是门外的那一声言语，可却像极了行央的声音。若他大大方方的将帷帽摘下，他还能继续哄着自己去寻行央，可他却遮遮掩掩的，反倒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希冀。
　　徐知远戏也看完了，他打着哈欠“我这侄儿有些直肠子，两位小师傅不要多想，早些休息吧，明个还得早起。”说完便寻了个地方休息起来，不一会鼾声便响了起来。
　　华慕寒也识趣的去休息，他能感觉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绝对认识。至于为何褚玟玦不与他相认，这就是他们的事了。
　　干柴在烈火中被烧的噼里啪啦，偶尔传出一声“咔嚓”的声音，便迸发出一串火花。杨旸拿着一根木柴，有一搭没一落的捣鼓着。
　　云清看着那被捣鼓的不成样子的火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样……咳咳……会把火弄灭。”
　　杨旸听到这话，拿着烧火棍的手顿了一下。思绪回到了那雪白的北境，或许是北境的冬季有些漫长，以至于夏季并没有京都那般炎热，那日雨下的很大，他们在山洞中避雨，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衫，他们便将上衣脱掉，依偎在一起烤火，两人的距离太近，杨旸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动的厉害，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心会跳的那么快，他只能借着挑动火堆来掩饰自己蠢蠢欲动的心。那时的行央也这般说过，你这样会把火弄灭，怎么这么笨，让我来。
　　杨旸定定的看着云清，像是要将帷帽下的脸庞看清。“你这话跟我一认识的朋友说的一模一样。”
　　云清沉默半晌，他看着迸发的火花。“想必那人对施主而言很重要吧。”
　　“也不是多重要，不过就是认识的时间长了些，有点交情罢了。”杨旸神态认真到云清恍惚觉得那五年两人认识的点点滴滴只有他一人记在心中。
　　“既然不是重要之人，又何必挂怀。”云清的嗓音冷淡下来。
　　杨旸突然出手想将云清的帷帽拿下，云清抬手阻止，两人在没有惊动睡梦中的两人下暗暗过了两招。杨旸率先停手，他垂下眼眸生出几分寂寥的模样。低声道“小师傅好身手。是在下唐突了。”
　　“一执一念一浮生,一悲一喜一枉然。”云清站起身，声音从上方虚无缥缈的传来。
　　杨旸盯着火光，心里暗自嘲笑，只不过声音相似罢了，试过这人的身手全无熟悉之意，行央啊行央，你到底在哪？
　　“杨旸，你这招倒是有趣，不知叫什么？”
　　“杨旸，今天天气可真好，不如我们偷偷去林琅山，那里的雪景堪称一绝。”
　　“杨旸，我要去京都了。”
　　杨旸在梦中喃喃道“别去，别……离开，行……央”
　　打坐休息的云清听到杨旸在梦中的呓语，他睁开眼睛看向这位昔日好友，良久，叹了一口气。执念缠身，劳及心肺。杨旸，有时候太过执着，并非是一件好事。
　　杨旸似乎在梦中并不安稳，他紧皱眉头，面色痛苦，云清见此便低声诵了一段心经。许是在心经的作用下，杨旸渐渐舒展了眉宇，沉沉睡去。云清盯着他的睡颜良久。
　　翌日，杨旸是在云清的诵经声中醒来，他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这里是城外的破庙而非那个山洞。他坐起身来环顾了下四周，只有云清那个和尚在打坐，却不见徐知远跟那个白衣男子，云清见状主动开口道“徐施主跟云寒师弟外出去寻干柴了”
　　见此，杨旸没有多说些什么，一时之间有些静默，只有云清低声的诵经声响起。
　　没一会儿功夫，徐知远便抱着一摞干柴走了进来，他用些杂草将木柴捆绑好，便放在石像后面，华慕寒跟随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也将木柴捆绑好。杨旸观察到华慕寒的手白如玉，嫩的不成样子，不像是个敲鱼念经的和尚，倒像是个富贵公子。
　　等人忙活完，云清便开口道“如今天色已清，我们也该启程了，云寒我们走吧”
　　被叫做云寒的华慕寒心里一阵诧异，他面上不显，回了句好。两人便准备告别徐知远跟杨旸，“哎，两位小师傅，我昨夜听云寒小师傅说你们要去昭林寺，那昭林寺位属奚城，正巧我跟我侄儿也要去那里，不如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徐知远忙叫住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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