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渡

　　苏清辞落水的瞬间，溪面溅起的水花几乎遮住了她的身影。沈砚冰只觉心脏猛地一缩，手中木棍下意识地往前一送，狠狠撞在身前天阙人的腰侧，趁对方吃痛弯腰的空隙，他不顾一切地冲向渡头，纵身跃入冰冷的潭水。

　　深秋的溪水刺骨，沈砚冰刚游出几米，便觉四肢发僵。他咬着牙拨开浮沫，终于在下游不远处看到苏清辞挣扎的身影——她的白色衣裙灌满了水，像朵濒沉的白莲，正被暗流往深潭里拖。

　　“苏姑娘！抓住我的手！”沈砚冰奋力游过去，将木棍递到她面前。苏清辞早已呛了好几口水，意识模糊间抓住木棍，沈砚冰拼尽全力将她往岸边拉，冻得发紫的嘴唇却还在安抚：“别怕，马上就到岸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岸边跃入水中，竟是柳长庚。他虽年事已高，水性却极好，迅速游到两人身边，托住苏清辞的腋下，沉声道：“砚冰，你带她往浅滩走，我去引开追兵。”

　　沈砚冰点点头，刚要发力，却见柳长庚从怀中摸出一枚砚信牌，奋力往上游掷去。那木牌在水面打了个旋，不偏不倚落在一名天阙人的脚边。

　　“在那里！他们想往上游跑！”为首的汉子立刻带人追去，岸边的混战顿时转移了方向。

　　沈砚冰趁机将苏清辞拖到浅滩，两人刚爬上岸，便见傅时宴捂着流血的胳膊踉跄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农具的村民。

　　“清辞怎么样？”傅时宴声音发颤，见苏清辞只是呛水昏迷，才松了口气，随即转向沈砚冰，“你疯了吗？不会水还敢跳下去！”

　　“再晚一步，她就……”沈砚冰冻得说不出完整的话，牙齿不住打颤。傅时宴脱下自己的短褂裹在他身上，又将苏清辞交给村民照看，沉声道：“柳先生引开了追兵，咱们快带清辞去书斋后的山洞，那里隐蔽！”

　　三人搀扶着往书斋后方的山林走，沈砚冰这才发现傅时宴胳膊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正不断渗进他的掌心。“你的伤……”

　　“先顾清辞。”傅时宴打断他，目光扫过远处晃动的人影，“天阙的人很快会折返，得赶紧躲起来。”

　　书斋后的山洞是柳长庚早年隐居时凿的，洞口被藤蔓与巨石遮掩，十分隐蔽。几人刚将苏清辞安置在铺着干草的石台上，便听见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傅时宴！柳长庚！你们逃不掉的！快把砚信牌交出来！”为首的汉子带着人在洞外叫嚣，长刀砍在藤蔓上，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傅时宴握紧腰间的短刀（方才从苏清辞处借来），沉声道：“你们守住洞口，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沈砚冰立刻拦住他，“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我有办法。”他迅速捡起洞角的几块碎石，又摸出随身携带的刻刀，在每块石头上飞快地刻下砚纹——正是柳长庚教的暗号，意思是“往松风村方向撤离”。

　　刻好后，他将碎石分别投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洞外的天阙人果然被碎石滚动的声音吸引，分散去搜寻，为首的汉子怒吼：“别上当！他们肯定在洞里！给我搜！”

　　就在这僵持之际，洞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天阙人的惨叫。沈砚冰与傅时宴对视一眼，警惕地摸出武器，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藤蔓走进来——竟是石砚村的老村长，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手持猎叉、柴刀的村民。

　　“沈公子，傅公子，我们接到砚信了！”老村长气喘吁吁，“柳先生的砚信牌说你们有难，我们就赶紧抄近路过来了！天阙的人被我们引到后山了，你们快跟我们走！”

　　原来，傅时宴与苏清辞在石砚村送信时，将柳长庚的名号报出，老村长本就感念沈砚冰当年的恩情，又对天阙近年的行径不满，立刻应下相助。接到砚信后，更是二话不说带人赶来。

　　众人不敢耽搁，由老村长引路，借着夜色往松风村撤离。路上，苏清辞悠悠转醒，见自己躺在傅时宴背上，脸颊微微一红，低声道：“多谢傅公子，多谢沈公子……”

　　“你为我们挡刀，该我们谢你才是。”沈砚冰递过水壶，“先喝口水，好好歇着。”

　　一行人摸黑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松风村。村长早已安排好住处，又请来村里的郎中为傅时宴与苏清辞治伤。沈砚冰看着傅时宴胳膊上被草药覆盖的伤口，又看了看窗外警惕放哨的村民，轻声道：“没想到石砚村的人这么快就来了，砚信牌的传递比我们想的还顺利。”

　　“是柳先生的名号管用，也是人心向背。”傅时宴叹了口气，“天阙失了民心，咱们才有机会。”

　　次日清晨，柳长庚也在村民的护送下赶到松风村。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昨夜他引开追兵后，悄悄返回书斋，将所有砚信牌与古籍都转移到了溪南村的地窖里，天阙的人扑了个空。

　　“接下来，”柳长庚看着众人，眼神锐利如锋，“我们要将砚信传遍周边所有村落，把所有不满天阙的人都联合起来。砚冰，你刻砚信牌最快，这重任还得你多费心。时宴，你负责梳理天阙的布防图，清辞，你继续负责送信。至于我，会去联络那些从天阙离开的旧部。”

　　沈砚冰郑重地点头，从怀中摸出新刻的十几枚砚信牌，目光扫过上面的砚纹，仿佛看到无数星火正在尘寰大地上点燃。“柳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刻‘聚义’的暗号，让所有收到砚信的人，都知道我们要在鹤归渡旁的砚台山集会，共商抗天阙之策！”

　　松风村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沈砚冰手中的砚信牌上，那些细密的纹路在光线下流转，像是一条条即将连通的血脉。而在遥远的天阙，长老们正对着空荡荡的长庚书斋大发雷霆，却不知，一场由一方砚、一枚信、一群凡人掀起的风暴，已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悄然汇聚成足以撼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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