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世界的无聊日常

　　时星本来还真有点担心尤瑟一个人会觉得无聊。然而，当他跟着天成来到三楼一处回廊时，透过扶栏朝下望去，那份担心便烟消云散了。
　　二楼的贵宾休息室被设计成了两层架空的开放式结构，从三楼可以清晰地看到室内的情景。尤瑟正坐在一张舒适的单人沙发里，手捧着一本厚重的皮面书籍，安静地阅读着。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幅古典油画，宁静而专注。
　　“你看，人家这种才算是真正的好相处。”天成也倚在扶栏上，轻声说道，“他的礼仪和教养，是源于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而不是用来强迫别人、彰显优越的工具。”
　　一想到这个，天成的眉头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自言自语道。
　　“喂，你别乌鸦嘴啊。”时星被他搞得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每次你这么说都没好事。”
　　“不行，”天成突然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时星，“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麻烦’，我决定先给你挑一把合适的武器防身。”
　　提到武器，时星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比看到全 C 的成绩单时还要头疼。在这个世界，武器不仅仅是战斗力的补充，很多时候更是施法者引导魔力的媒介，或是直接施加魔法的对象。一把“趁手”的武器，能让法师的战斗力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问题是，他时星，平常根本不练这些。
　　他跟着天成来到一间专门存放制式魔法武器的库房。他先是拿起一把轻巧的短剑，在空中挥了两下，感觉像是拿着一根烧火棍，别扭至极。他又试了试一根白蜡木法杖，又觉得太长，施法时总感觉会戳到自己。
　　“再怎么说，随便挥挥嘛，感觉上对了就好。”天成在一旁出着主意。
　　可时星三番四拣，最终还是两手一摊，什么都没挑出来。他自己也清楚问题出在哪，他的身体素质评估只有“C”。虽然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毕竟在那个“梦”里，自己可是能完成绝杀扣篮的运动健将。
　　“居然才 C 吗……”他小声嘀咕着，但这种事也不急于一时。
　　“算了，你看我。”天成拍了拍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小布袋，里面传来宝石碰撞的清脆声响，“我自己都把石头当武器。”
　　时星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布袋上。袋子是亚麻材质的，有些旧了，但洗得很干净。袋口用一根皮绳束着，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绣着一个略显稚嫩的猫眼石纹路。
　　那是天成七岁生日时，时星送给他的礼物。他记得当时为了学刺绣，自己的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个洞。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库房的宁静。天成和时星的预感，终究还是实现了。
　　“喂！人呢！都死光了吗！”一个嚣张跋扈的少年音从外面传来，“把你们这儿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本少爷今天心情好，要把它买走！”
　　天成长叹一口气，对时星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看吧，梅杰拉家的那个小混蛋，真是说到就到——就跟童话里的尤利恩一模一样！”
　　他硬着头皮走了出去，时星也跟在后面看热闹。只见一个穿着华丽、满身珠光宝气的少年，正趾高气扬地站在走廊中央，身后还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随从。
　　面对这种经济实力与自信心严重不匹配的家伙，天成的“少主模式”瞬间开启。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商业微笑，迎了上去。
　　“原来是梅杰拉的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少废话！”那小子蛮横地说道，“把你们的镇店之宝拿出来！”
　　“当然。”天成不以为意，对身后的侍者使了个眼色。片刻后，侍者用托盘呈上了一柄华丽的长剑。剑鞘镶嵌着蓝宝石，剑柄是纯银打造，剑身在灯光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光纹。
　　时星认得这把剑，刚才天成还跟他介绍过，叫“月下潮音”，是一把不错的魔法武器，很值钱，但距离“镇店之宝”还差得远。
　　“梅杰拉公子好眼力。”天成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开始了他的表演，“此剑名为‘月下潮音’，乃是上古时期，隐居在迷雾之海奥索修斯的铸剑大师，取深海寒铁，辅以月光石粉末，历时七七四十九天锻造而成。据说挥动之时，能听到海潮之声，更能增幅水系魔法三成以上的威力……”
　　他硬生生给这把剑编造出了一个华丽的神话背景，把那小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它的价格也是匹配其身份的，”天成微笑着，报出了一个天价，“三百金安科。”
　　那小子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僵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三百安科金币这个数字显然超出了他的支付能力，让他面露难色。
　　天成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火候到了。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当然，这个价格是仅限于此剑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只可惜……”他指着剑身上一道微不可察的划痕，“它内里的蓄能法阵纹路，在上次从遗迹中取出时受到了些许震荡，导致功能有些不稳。唉，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听到这话，那小子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既然是残次品，那价格……”
　　“当然。”天成“大方”地说道，“看在您是贵客的份上，就给您打个折吧……八十金安科，您看如何？”
　　这个价格，依旧是原价的 120%，但听在那小子耳朵里，却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他立刻心动了，毫不犹豫地掏出钱袋付了款，仿佛生怕天成反悔。
　　交易完成，天成微笑着安排了另一位侍者，“带梅杰拉公子去看看我们新到的附魔箭矢和防御药水，务必招待周全。”
　　打发走了瘟神，天成回到时星身边，长舒了一口气。
　　时星却指出了一个他刚才听到的细节，“那家伙走之前，跟他随从吹牛，说‘等新城主上任后，我爹就会晋升到公民会的财务部部长了’……”
　　天成脸上的轻松神色褪去，眉头微蹙，“新城主？公民会那边可一点风声都没有。”
　　伦蒂尼恩的城主是由七元素议会联合任命的，每一次更替都是影响整个地区的大事，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这消息……有点意思。”天成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拉起时星的手。
　　“算了，先别管这个了。走，陪我去‘后台’的仓库看看，今晚，得给咱们的尤瑟阁下找一件像样的‘拍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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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筹备一场拍卖会，跟从头主持一场也差不多累了……”
　　在珍奇阁后台一间专门用于整理拍品的静室里，天成一边对着清单唉声叹气，一边用羽毛笔在几件物品后面打上勾。他正烦恼着该如何将尤瑟感兴趣的那个“七元素议会纪念徽章”套组，以最自然、最能体现其价值的方式呈现出来。是全部打包拍卖，还是拆分开来，一部分公开竞价，一部分私下交易？
　　时星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厚重的图录，听到天成的烦恼，他头也没抬，纯粹靠着直觉随口说道，“挑三个出来呗。”
　　“嗯？”天成停下笔，看向他。
　　时星放下图录，走到摆放着徽章的丝绒托盘前，伸手指了指。他先是点了一枚边缘有明显磨损、色泽黯淡的徽章；然后又指向一枚品相中规中矩，但背面刻印有些模糊的；最后，他选了一枚几乎完美无瑕、光彩照人的。
　　“一个状态差的，一个中等的，一个状态完美的。”时星解释着自己的思路，那神态仿佛不是在挑选价值连城的古董，而是在菜市场挑拣圆果，“你就说，这三枚徽章是近期从三个不同的卖家手中征集而来。七元素议会徽章本就对应着伦蒂尼恩的七大分区，分散在不同人手里也很正常。现在考虑到套组收藏的价值，特意将这三枚凑在一起进行捆绑拍卖，岂不是很合理？”
　　天成愣住了，他看着时星，眼睛里充满了惊奇。这番说辞，既解释了徽章品相的差异，又制造了“机缘巧合才得以重聚”的稀有感，简直是拍卖行里最经典也最有效的营销话术。
　　“然后呢？”天成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觉得，这组拍品安排在什么顺序比较好？”
　　“嗯……”时星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放太前面，会太快满足他的期待，显得我们过于刻意。但也不能放到最后压轴，那样目标太明确，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竞争者。就放在中后段，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吧，让他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才碰上的。”
　　静室里一片沉默。天成定定地看着时星，过了好半晌，才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冒出一句，
　　“阿星，你笔试的那个 C……是不是故意控分了？”
　　“笨蛋，才没有！”时星的脸颊微微一热，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只是……考试的时候脑袋有点晕而已。”
　　天成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追问。他拿起笔，迅速在清单上做好了标记，时星的提议，他全盘采纳了。
　　“至于今晚的其他拍品嘛……”天成恢复了专业模式，手指在清单上划动着，“我们家的分工很明确。我爸妈负责古董；我那个当画家的哥哥天奇，负责艺术品；而我，从小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在宝石切割和魔法应用上还算有点天赋，所以奢侈品这块归我管。”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快速规划着，“所以今晚的类别，我大概会按八加四加二的比例来安排。古董两件，一件中场暖场，一件压轴定调。剩下的空档，就按两件珠宝首饰、一件魔法道具的节奏来填充，保证整晚都有亮点。”
　　时星看着他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再次感觉到了那个世界的遥远。
　　拍卖会进行得非常顺利。
　　——也正常，这里是珍奇阁，全大陆最顶级的珍宝交易行之一，哪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意外发生？
　　时星本来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待在主会场，而是和天成一起，在二楼一间可以俯瞰全场的观察室里。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彬彬有礼的宾客，经验丰富的拍卖师用富有节奏感的声音调动着场内的气氛。一切都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完美无瑕。
　　尤瑟坐在前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当那组“七元素议会纪念徽章”登场时，他只是平静地举了两次牌，便以一个合理而体面的价格将其收入囊中，整个过程波澜不惊，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直到拍卖会临近尾声，只剩下最后一件压轴的古董画作时，一位侍者才悄无声息地走进观察室，在天成耳边低语了几句。
　　天成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
　　侍者退下后，他立刻凑到时星身边，压低声音道，“那个梅杰拉家的小子没吹牛，他口中的那位‘新城主’，或者说‘准城主’，今晚真的在场。”
　　时星心中一惊，目光立刻投向楼下的会场。可宾客们大多衣着得体，面容沉静，根本看不出谁是那条即将搅动伦蒂尼恩风云的“大鱼”。
　　“是哪几个？”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天成长出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懊恼，“手下也是刚刚才通过梅杰拉家随从的对话确认的。但那几张新面孔，从头到尾一次牌都没举过，完全就是来看个热闹的样子。现在马上就要散场了，我根本没法及时锁定目标。”
　　最后一槌落下，拍卖会圆满结束。宾客们陆续起身，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离场。天成的视线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却终究无法从那些模糊的背影中分辨出什么。
　　“可惜了，”天成靠在观察室的窗边，看着楼下逐渐空旷的会场，“今晚没有安排晚宴，不然至少还能找个由头把人留下来攀谈几句。现在倒好，除了知道新城主可能和梅杰拉家有关系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这算……送虎归山？”时星随口用了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词，“不过你说，‘可能’有关系？”他捕捉到了天成话里的关键词。
　　“嗯。”天成点了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厌烦，“保不准那小子是为了狐假虎威，故意夸大他和新城主的关系。唉，头疼死了。光是想到那小子的嘴脸，我就一点都不想和那条线上的人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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