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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意,称心如意
橙意连着又去江韫丞家做了三次卫生,都没有遇到他。他没有再来过这栋房子,也不曾出现在便利店。
第四次,她再去的时候,发现客厅茶几上有了新的空易拉罐和烟蒂,还有一只外卖盒子。她很快打扫清理干净,感到自己创造了更多的工作价值。
那次打扫完出来,她收到沈管家的转账,给她结算了一次薪水。她留了一百做零花,其余的都转给二叔,让他取出现金交给爸爸。
这段时间,苏起延忙着上课,还有学校里的活动,没有再约过她见面,偶尔在朋友圈给她点个赞。只有一次到便利店来买过东西,简单和她聊了几句,她在网上发布画画视频的事。他建议她以后还可以把作品放上去,说不定会有缘人看中她的画购买,她既能赚钱,又能积累影响力。
橙意采纳了他的建议,优化了视频内容,并且在主页挂上了几幅自己得意的作品,点赞量变多了,也有人询价,虽然没有最终成交,但对她是一个莫大的鼓舞。
似乎生活在渐渐变好。每天只需要上班,画画,做兼职,闲暇时再做做视频,不需要和人过多打交道,没有争执,没有矛盾,日子简单清静,规律安稳。
又一个周五到来,橙意下了班照例去江韫丞家做清洁。
她进了小区,沿着道路走到江韫丞家的围墙下,看见大门敞开,似乎有人在家里。
院子里倒是一切如旧,没有什么异样。踏上入户门台阶,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入户门半开着,她推门进去,看见林向年,他蹲在客厅边柜旁,在抽屉里找什么东西。
看到她,林向年懵了一瞬:“橙意?你怎……怎么会来这?”转而,一脸恍然大悟,“你们复合了?你没谈男朋友?”
又是男朋友。
半个月前,在美术馆斜对面的停车场,江韫丞就拿这种问题烦过她。
从他话里的意思能听出来,他猜到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他故意的。
至于为什么那样,她不得而知。
至于她和苏起延之间,她从来心无杂念。
仅仅是因为和他相处轻松,又有共同话题,如果说她贪图什么,也许就是那一点光亮的映照。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保持这样的距离,像他与苏温娅那样的兄妹相处,亦或是她和苏温娅那样,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掺入复杂的介质,她把握不住,反而折损。
那晚,对于江韫丞对她和苏起延关系的议论,她没怎么理会。
此刻,对于林向年的猜测,她却不打算略过:“我来打工的,打扫卫生。”
今天来的路上,她已经有了大致计划,深度清理厨房和卫生间,还有一部分公共区域的收纳。
之前两次她的工作,管家反馈做的细致又巧妙,房间变得温馨雅致许多,主家很满意。
她认为管家说的是实话,每次收工,她自己也感到赏心悦目。
做事的时候,她心无杂念,全力以赴,精益求精。为的是保住工作,并且提升能力。
林向年听她这么说,一时表情有些复杂,橙意会打这样的工,他不意外,只是她会来他哥家打工,他很意外。两个人不尴尬的吗。
气氛微妙地僵了一瞬。林向年很快反应过来:“你来的正好,今天我哥过生日,人多,热闹。”
“你磨蹭什么,让你找电话找到了吗?”江韫丞从厨房走出来。转头看见橙意来了,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穿一件白色棉质家居服,腰间系着一条蓝黑格子围裙,弱化了几分凌厉,有了点微服私访的平易近人,较之平日拽横的模样顺眼一些。
橙意自打跨进门来,就角色上身,地地道道的服务人员,她马上搭讪着走过去:“丞总,今天要招待客人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一面四下张望开始找活儿。
主打一个态度专业,服务到位。
这一眼就扫到了客厅沙发旁的边几上摆着一盆泼墨石斛,阳光斜射,纯白染紫的花瓣,晶莹如玉。
橙意恍惚想起,那次在榕庄对面的马路边,她望见二楼露台上,他站立的位置开着的白色泛紫的花,应该就是这种花,泼墨石斛。
江韫丞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那盆花。
“这花怎么样,跟你打理出来的环境还匹配吧?”
“啊,挺……挺好的。”橙意目光闪来躲去,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我也觉得挺好。”江韫丞看似随意道,“每年过生日,我都拿这个花来置景。”
橙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五年前,她第一次给江韫丞过生日,是他们初见后的第二天。
林向年来找她,说他哥今天过生日,让多叫几个人一起热闹一下。橙意当时很诧异,她跟他哥不认识,怎么会叫她去呢。
“我哥昨天不是见了你一面吗,说我交往的朋友就是不一样,一看就是人品好,很实在的人,他就想跟这样的人来往。”
后来,三个人一起玩久了,橙意专门问过江韫丞,那次到底怎么跟林向年说起她的。
那是九月初,一个黄昏,在宿舍区楼下的台球桌旁,林向年充当球童跑去捡球了,江韫丞迎着晚霞,一片金色的光晕洒在他身上,他笑得羞涩又狡黠。
橙意一看就知道上了林向年的当了,江韫丞的原话绝不像他说的那样。
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备用球砸向他:“看你那不怀好意的样儿,说了什么流氓话?!”
江韫丞大叫冤枉,他只是说,那个女同学人长得漂亮,菩萨心肠,就应该请到他们圈子里来,净化一下空气。
“乌漆嘛黑的,你能看出我漂亮?八成是个女的就招惹吧。”
“肯定漂亮呀,扎着个丸子头,头型那么圆,脖子那么长,说话又那么轻声细语的。”
林向年捡了球回来,接茬道:“那是鬼吧,吊死鬼。”
“就是,你会不会描述,你说的那是长脖子幽怨阿飘。”橙意丢下球拍,伸长两手做厉鬼状朝他扑过去。
江韫丞吓得往后弹跳两步:“我重说,是脖子修长,说话温婉动听,待人友善,是天仙下凡。”
过生日那天晚上,两人都很拘谨,说话远没有这么随意。
橙意原本也是因为日常生活单调,又鲜少出去消费玩耍,趁此机会去凑个热闹,见见世面。
半路上又惊觉自己忘带礼物,且囊中羞涩,没什么可拿的出手的,空着手去?不妥。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眼看到聚会的KTV了,她借口打电话,支走林向年,独自在路口徘徊纠结。
三分钟后,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花店,暖暖的门头灯光让她的心稍感安定。
抱着一盆花,推开包厢门,她已经做好了不被人看在眼里的准备,与其说是给别人送花,不如说是给自己遮羞。
包厢里人不算多,除了林向年和江韫丞,还有两男两女。看来是个小范围的聚会。
林向年正转着头跟人说笑,没有马上看到她,旁边坐着一个人,靠在沙发里,翘着脚,一张脸隐在暗处,透着冷然和疏离,格格不入。
橙意一瞬间就猜出来了,他就是今晚的主角,也是昨晚的那个夜猫子。
没有人迎接她,她只好自己接住自己的尴尬,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江韫丞抬眸看见了她,立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这花是送给我的吗?”
他们近在咫尺,橙意甚至能嗅到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清爽的,又带着温热。
上方是星空顶,晃神之间,仿佛有星河颤动,星光映在他眼里。
橙意本意想表现大方自然,然而自然流露的还是一点羞赧和拘谨。
她把花递给他:“来的匆忙,不知道送什么好,希望你会喜欢。”
江韫丞单手环抱住花盆,低头细看,纯白花瓣娇嫩,花心一点嫩黄,花瓣边缘仿佛浸染了紫色墨汁,向着花心随性流淌,成一条线,或汇成一片。
“这是什么花?”
“泼墨石斛。”
江韫丞点点头。不错,花型精巧别致,花名文雅有意境,配得上他。他毕竟也是谦谦公子一枚嘛。
橙意手里空了,手脚反而不知该如何安放,不由得通过寒暄,塞满空间:“不知道男生通常会喜欢什么花,老板说这个花花期长,养护的好能开到过年呢,每天看看花心情也……”
心情也会好。
后面的话她忽然收住,突兀地悬在半空。
对于刚认识的男生,太过体贴的表达,难免显得逾越冒失。
她并非有意体贴他的心情,也许是她从小懂事,体贴惯了,在外面表达友善,也有时把握不好分寸,一不留神就近了。
江韫丞抬头,唇角噙着淡淡笑意:“谢谢,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花。”
同学朋友大多不如他家资产雄厚,他是圈子里的太子爷公子哥,大家跟他混,一应开销都记他账上,连他自己都习惯了。
有人如此心思细腻的为他选一束花,带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难以描述。
他转身把花盆轻放在边柜上,特意往靠近衣架的方向挪一挪,和外套放在一起,避免走的时候忘记。
橙意走到沙发边坐下,笑闹的那几个人注意到了她,林向年跟她打个招呼,拿一只空杯给她,倒了大半杯啤酒,其他几人听说她是林向年的校友,但穿着打扮朴素到近乎寒酸,便知她不仅学历普通,家境人脉也远不如林向年,毫无交往价值。
点头微笑一下,已经是他们极有涵养的表现。
主动攀谈,邀请加入游戏,是想都没想的事。
橙意是在后来踏入社会后,才后知后觉地品味出这里面隐含的排斥与优越感。
当下她还觉得他们人怪好的,对她挺有礼貌,既没有给白眼,也没有说酸话。这些在她从小生活的环境里,是家常便饭。
至于别人的不热情、冷落,她没有感觉,或者说在阴天里待久了,早就适应了。
一晚上大家都在飙歌玩筛子,江韫丞起初还有点不在状态,渐渐被热闹的气氛点燃,加上每个人一再热情邀约,他便加入进去,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众星捧月。
中途林向年也邀请过橙意,她不会玩,不想扫兴就推脱了,自己听听歌,吃几颗坚果,再抿一点酒,待在热闹与孤独的分界点上。
又过了一阵子,林向年问她想唱什么,给她点了两首歌,但一直没有等到。大家都太嗨了,一首接一首,没有缝隙可以将她纳入。
气氛正酣时,江韫丞忽然端着酒杯,脱离队伍,坐到了她身边。
“我听到向年叫你的名字挺特别的,是哪两个字?”
橙意解释给他听,是她爸爸取的,希望她称心如意的意思。
“叔叔很会取名字。”
橙意心里默默闪过一个念头,以我爸爸的年纪,他至少应该称呼为伯伯。
江韫丞又道:“你今天晚上称心如意吗?”
“嗯?”橙意没反应过来。
“我看你一晚上没怎么玩,出来玩是要开心的,你没有玩得开心,自然就不如意。”
“哦,我……还行吧,我本来也不太会玩,看你们玩也挺好的。”
“不会玩,唱歌应该会吧。”他忽然转头对那一群人喊,“停,停一下,你们太吵了。”
玩筛子的静下来,唱歌的也停了,房间里一片安静,易拉罐弹起的脆响都能听到。
“向年,你刚才给橙意点的什么歌?是不是被切了,你再去给她点上。”他摆摆手,让林向年到点歌台去。
林向年坐过去,在点歌台前操作。
江韫丞:“再给她点上十首。现在我们要进入演唱会环节,橙意唱歌,咱们听歌喝酒。”
橙意吓了一跳:“哎呀,不用不用。”
这辈子也没有当过这样的主角,她不想站出来闹笑话。
后来都唱了什么,她已经记得了。只记得后半场在江韫丞的独断专行下,她把十九年来会唱的,爱唱的歌,都唱了个遍,唱了个痛快,好好地过了把瘾。
散场已经是凌晨了,江韫丞喝多了酒,脚步踉跄,他走到边柜旁抱起花盆,又取下外套要给花罩上。
林向年连忙拉住他:“哥,往哪穿呢?”
江韫丞眼神迷离,大着舌头:“给花儿穿上,花儿娇嫩,别……别冻坏了。”
“花冻不坏,倒是会被你压坏。”林向年伸手托住花盆,“我来拿花,你把衣服穿上,别把你给冻坏了。”
第二年过生日,江韫丞特意提前买了好多盆泼墨石斛,摆在家里,拍照给橙意看。
第三年过生日,他们早已断了往来,
第四年橙意毕业离开了景回学院。
如今是第五年,岁月更替,新一茬的泼墨石斛仍然以精巧别致,娇嫩美丽的风姿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却已不复昨日模样。
橙意没想到买这个花会成为他过生日的习惯。
她慌乱地眨动眼睛,偏头避开他目光的注视,故作随意地走到一旁:“这花表面的叶皮有点干了,花盆里的表土也有点干,我去浇点水。”
她低着头从他身后绕过去,一头扎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洗碗池堵了,积了一池浑水,另一侧相连的洗菜池也有浑水溢出。
江韫丞跟进来,淡淡道:“我正要让向年打电话给工人。”
林向年在外面喊:“我没找到你说的名片,给管家打电话吧。”
橙意:“我来吧。”我不就是工人吗。
拿钱办事,她的职责所在。
橙意找来一个矿泉水瓶,剪掉底部,套上一次性手套握着瓶口,瓶底对准排水口使劲按压,哗啦哗啦一阵响,毫无效果。
两个男人站在她后面观望。
江韫丞:“打电话让老范来。”虽然烦他啰嗦,但该他干的活还得他干。
林向年:“橙意别弄了,水太脏了,你看都进你手套里了。”
橙意对着一池浑水沉思,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一点吸力也没有。她又试着捅了几下,发现她每动作一下,旁边池子的排水口就冒一点水。
她探身,伸手摸摸那边池子的滤网:“把这边堵上。”
她回头,轮流看看两个男人。
江韫丞无动于衷。
也是,少爷怎么会干这种事。
林向年一脸发懵:“怎么堵?”他试探着伸手按进去,污水湿了他的掌心,他嫌弃地皱皱眉,“就这么堵吗?”
橙意:……
她懒得教学,直接拿起瓶子对着洗碗池排水口使劲戳两下。
“啊啊啊,吸着我手了。”林向年惊魂未定把手举起来,揉捏两下。
橙意:“……找个保鲜袋盖上,再按住,保证空气不进入就行。”
林向年照做。
她再次拿起瓶子猛戳,只听下方排水管里咕噜噜几声响,哗啦一声,通了。
江韫丞挑挑眉。
林向年目瞪口呆。
这么一对比,他们两个在橙意面前,像个废物。
橙意倒不觉得这又什么好骄傲的。不过证明了她是要踏入污水的人,而他们养尊处优而已。
水管通了,林向年继续洗菜切菜,江韫丞继续研究他的菜谱。
这时,外面门铃响了。
林向年手湿不方便,橙意在清理地面,江韫丞迈步出去开门。
很快,橙意听到一道清丽欢快的女声:“Happy birthday!”
江韫丞看见来人,一怔:“宁熙?”他不曾邀请她,没想到她会来。侧身,客气道:“进来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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