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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桌上的晨昏与远方
傍晚的霞光漫进宿舍阳台时,我偷偷摸出姐姐给的随身听,戴上耳机——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飘出来,我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汉江。江水泛着金红的光,远处的机动船冒着淡蓝的烟,“呜呜”的汽笛声慢悠悠飘过来,像腾逸老师上次带我爬山时,在山顶听到的回声。
我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是用作文本撕下来装订的,封面画着个小月亮。笔尖在纸上“沙沙”走,一首小诗慢慢成形:“如此钟爱阳台/喜欢在阳台上,听随身听里的歌/歌声裹着风,像他上次在江边给我唱的那样/喜欢在阳台上,看楼下的自行车来来往往/不知道哪辆是他骑过的二八大杠……”写到“他”时,笔尖顿了顿,墨水晕开一小团,我赶紧用指甲刮了刮,却越刮越花——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又甜又慌。
夜幕刚降,宿舍楼道里就传来李老师的声音:“同学们,去餐厅吃饭啦。”餐厅是两层红砖房,一楼门口挂着“初中生就餐区”的木牌,二楼则挂着“高中生及教职工就餐区”,里面的桌椅有一半是不锈钢的,另一半是刷着红漆的木桌,像供销社里的饭桌。我打了份土豆丝、红烧肉和米饭,坐在木桌旁,却没什么胃口——以前这个点,腾逸老师总会约我去江边散步,手里还会揣块水果糖,是橘子味的。
晚上九点半,宿舍的熄灯铃准时响起,是老式铜铃的“叮铃”声。我躺在下铺,盯着上铺的床板,翻来覆去睡不着。孙静怡的呼吸声轻轻的,李玉玲还在小声哼着《甜蜜蜜》,可我满脑子都是腾逸老师——他现在在干嘛?是不是还在批改作业?新学校的英语老师会像他一样,把难记的单词编成顺口溜吗?我摸出枕头下的小本子,借着窗外的月光,又写了一行:“今天没有你的消息,有点想你。”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黑眼圈起床时,孙静怡凑过来:“艾莉,你昨晚没睡好?”她递来块薄荷糖,是用糖纸包的,“我妈说这个能提神。”我含着糖,薄荷的清凉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压下心里的慌。早餐时,我看见有同学拿着印着“娃哈哈”的AD钙奶,还有人拿着个塑料饭盒,里面装着妈妈做的酱菜,香味飘得老远。
走进教室时,陈老师已经坐在讲台后,面前摆着个铁皮教案夹。她敲了敲黑板,教室里立马安静下来:“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高中生了。初中时你们可能靠小聪明就能及格,但高中不行——数学要背公式,英语要背单词,就像咱们院里的老槐树,得先扎稳根,才能长叶子。”她顿了顿,从教案夹里拿出几张油印试卷,“这是昨天刚印的摸底卷,你们先做做,我看看你们的基础。”油印的字迹有点模糊,纸角还沾着点油墨,我盯着试卷上的英语单词,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腾逸老师以前给我印试卷,总会用钢笔把模糊的字描清楚。
午休时回宿舍,刚好碰到李老师查寝。她手里拿着个玻璃杯,里面泡着菊花茶,看见我就笑:“艾莉,你铺的被褥真整齐,跟部队里的叠被子似的。”她递给我一颗水果糖,是橘子味的,“我儿子也喜欢吃这个,给你留了一颗。”我捏着糖,糖纸在手里揉得发皱,忽然想起腾逸老师也总给我带橘子味的糖,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上课铃响后,一个穿灰色的确良衬衫的男老师走进来,手里拿着本《新概念英语》,封皮都翻卷了。“同学们好,我是刘老师。”他清了清嗓子,在黑板上写下“Good morning”,粉笔在黑板上“咯吱”响,“今天我们先学26个字母的发音……”
我的思绪突然飘远了——腾逸老师教我英语时,会用小石子在地上摆字母,还会把“sunshine”编成儿歌;他的衬衫上总带着肥皂的清香,不像刘老师,身上有股油墨味。我用力摇摇头,指甲掐了掐手心,想把腾逸老师的影子从脑子里赶出去,可越用力,越想起他上次在山顶拉着我的手,说“艾莉要好好学习”。一节课下来,我连黑板上的单词都没抄完,下课铃响时,刘老师走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上课要专心,不然跟不上。”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扎得我心里发慌。
放学后,我没跟孙静怡去食堂,而是一个人去了操场。跑道是煤渣铺的,踩上去“沙沙”响,远处的篮球架是铁制的,锈迹斑斑。我跑了一圈又一圈,汗水把衬衫都浸湿了,直到听见宿舍的熄灯铃快响了,才慢慢停下来。往回走时,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看见玻璃柜里摆着橘子味的水果糖,我掏出妈妈给的零花钱,买了一颗——剥开糖纸,橘子的甜混着薄荷的凉,却没以前那么甜了。
回到宿舍,孙静怡正在帮我晾洗好的衬衫,看见我就笑:“我猜你没吃饭,给你留了个包子,还热着呢。”她从保温杯里拿出馒头,上面还沾着点咸菜汁。我咬着包子,忽然想起妈妈早上温的溏心蛋,想起腾逸老师给我带的水果糖,想起姐姐的随身听,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原来新的开始,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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