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棘与蓝玫

　　听到那个埋藏心底的名字，南嘉泽面上并无异色，反而带着一丝了然。他早就有所猜想，如今正好得到了证实。
　　“堂弟。”他声音带着惯有的清冷。
　　谢凛程有些意外。他想过对方的反应，却没想到会是这般平静。他自己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出自于方辛易之口，可南嘉泽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些什么？
　　“那你知道季学长怎么死的吗？”谢凛程语出惊人。
　　南嘉泽睫毛轻颤，似乎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薄唇紧抿。
　　“不知道。”他顿了顿，空气中仿佛又弥漫起那日停尸房里冰冷防腐剂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劣质Omega信息素衰败后的酸楚气味。“在查。”
　　南嘉泽没有询问他和自己的Omega堂弟又是什么关系。Omega到死都没几个朋友，他自己算一个，谢凛程顶多是因为谣言好奇而已。毕竟谣言问到“金主”头上多有意思，再加上……他心底莫名的有些吃味，不知是因为记忆里的Omega，还是眼前的Enigma，让他不想主动提出来。
　　Enigma看着Alpha侧头走神的模样，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低笑着不再提及这个悲伤的话题。时间于无声中流逝。
　　几乎是下午，嘉戚娱乐新签约艺人的照片就在论坛上疯狂传播。同样的，也传到了军队那边。
　　空荡的家中，沙发上的Enigma正更换着绷带。忽的，他腕上那枚军用制式光脑亮起，一道幽蓝的信息流直接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
　　[荆棘，前线无事，不代表你可以闲的去当个明星。 - 陆E]
　　是“陆sir”发的。Enigma挑挑眉，眼神玩味，没过多在意，用思维触控直接回了句：
　　[追媳妇儿，顺便玩玩。]
　　陆sir似乎气的不轻，许久后才发来讯息，只有两个字：
　　[胡闹。]
　　Enigma低笑着关掉光脑。有关翊卿的灰色情报他早就有了，随时都可以毁掉那家公司。他更在意的是Alpha的态度和Omega的死因。就算他现在将那些情报摆在Alpha面前，对方估计也不想太过顺利地毁掉死对头，而选择不暴露。
　　Enigma的童年与Alpha的童年一般，不那么快乐。孤儿院起大火后，他一夜之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的爷爷谢戬深；以及童年的玩伴，那个他早已忘记容貌与姓名的人。但他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否则他孤儿院的日子将没有丝毫乐趣。
　　如今的孤儿院重建了，而院长，是他的一个女Alpha朋友，名叫阮冬雨。
　　他现在有空，被南嘉泽翻起儿时的资料，让他不自觉的想起那些痛楚，于是他便来孤儿院看看。
　　或许是因为这是地处第三星环边缘的底层社会的缘故，孤儿院即使重建也没有多么温馨，反而透露出一丝不堪的破败。墙体是用废弃飞船的隔热装甲板拼接的，锈迹斑斑。但院中偶尔传出的孩童的嬉闹声却为这片荒凉平添生息。
　　谢凛程走了进去。院子里种着几盆紫荆花和昙花，以及一些喊不出名字的、来自不同星系的耐旱植物。昙花也是女Alpha阮冬雨的信息素味道。
　　孤儿院只有一间教室，孩童们此刻正坐在教室里，听着台上的温柔Alpha讲故事。空气中漂浮着孩子们无意识外泄的、极其淡薄的初级信息素，各种味道稚嫩地交织在一起，像一盘打翻的调色盘。
　　谢凛程没有打扰。或许无人知晓，战场上掌管杀戮的荆棘，在此刻却在贪念这短暂的温情。他不自觉地收敛起自己那身经百战淬炼出的、充满压迫感的Enigma信息素，在片刻之间，气场显得格外温柔。
　　待到下课铃声响起，谢凛程恍然惊觉，自己已经站立许久。
　　阮冬雨走出教室，瞥见谢凛程顿时满眼惊愕，愣愣道：“谢哥？”
　　“没死，还活着。”谢凛程勾唇玩笑道。他太久没有回来了，和死了没两样。
　　“你还是老样子，说话没个正形。”阮冬雨无奈地摇摇头，引着他往院子里那棵老旧的金属仿生树下走去。树干上还依稀能看到当年刻度的划痕，记录着两个少年模糊不清的身高年轮。
　　“这里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谢凛程仰头，透过稀疏的叶片望向被城市霓虹映成暗红色的夜空，那里偶尔有轨道区的高速舰艇像流星一样划过，与地面的破败仿佛是兩個世界。“爷爷当年种下的那棵真树，到底还是没保住。”
　　“嗯，地表土壤污染太严重了，除非用得起轨道区进口的净化基质。”阮冬雨拍了拍粗糙的树干，“这个也不错，至少不会死，还能给孩子们一点荫凉。”
　　一阵沉默后，阮冬雨轻声问：“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看看我吧？”
　　谢凛程收回目光，眼底的慵懒褪去几分：“南嘉泽在查季阮时的死因。”
　　阮冬雨倒茶的手微微一滞：“那个孩子……我记得。很安静，眼睛像森林里的泉水。他来过孤儿院几次，做义工，陪孩子们画画。”她将一杯用营养块冲泡的、带着人工香精味的茶推到谢凛程面前，“他死了，我很遗憾。这和南嘉泽有什么关系？”
　　“他是南嘉泽的堂弟。”
　　阮冬雨愣住了，随即苦笑：“这世界真小。所以，你卷进去，是因为南嘉泽？”
　　谢凛程没有直接回答，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我查到的线索，指向翊卿集团。但感觉背后还有东西，像是……有什么藏在深水下的巨物，只是轻轻摆动了一下尾巴。”
　　“能让‘荆棘’都觉得是巨物的，”阮冬雨神色凝重起来，“恐怕是‘穹顶’上面的人了。你小心点。”
　　阮冬雨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多久又要走。谢凛程在那些好友那里都是行踪神秘的人物。
　　“你之前说...你弄丢了一个小O？”谢凛程静默的会儿，直入正题。
　　阮冬雨惊讶抬眸，眼底闪过一瞬惊喜：“你见过她了？”身为Alpha，提起那个失踪的Omega时，她周身沉稳的昙花信息素都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谢凛程点点头，继续道：“算是吧...只是...她正香软的躺在他人怀里呢..” 他想起了被他搅坏的那次学生聚会，躺在厉安知怀里的女Omega。缘分真的很奇妙，否则他不会多看一眼。
　　阮冬雨亮堂的瞳孔顿时暗下来，变得落寞，语气无奈的说着：“她还在生气啊....” 这像是一句Alpha在面对与自己闹掰的Omega时，最常见的、带着点无力纵容的抱怨。
　　谢凛程瞥了眼他，勾唇笑笑，道：“你们的事情我不多管，我来就是说这些的。”
　　他看着阮冬雨落寞的神情，难得地多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们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一个Alpha，一个Omega，能闹到不告而别的地步，也是少见。”
　　阮冬雨叹了口气，眼神望向远处嬉闹的孩子们：“没什么复杂的。她是‘信息素匹配局’判定给我的高相容度伴侣，89%，几乎是完美匹配。但她说……不想因为一纸冰冷的匹配通知书就决定终身，她想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
　　“所以她就走了？”
　　“嗯。她说等她找到了真正想要的生活，会回来给我一个答案。我尊重她，所以放她走。只是没想到……”阮冬雨苦笑一下，“她所谓的‘看看世界’，就是去看厉安知那种人了？”
　　谢凛程若有所思。在ABO社会里，反抗信息素匹配是需要巨大勇气的。他忽然对那个只在聚会上瞥过一眼的Omega，有了一丝不同的看法。
　　“或许，她有她的理由。”谢凛程站起身，准备离开，“走了。”
　　“谢哥。”阮冬雨叫住他，语气认真，“如果……如果你在查的事，需要我帮忙，或者需要这个孤儿院作为什么据点，尽管开口。这里鱼龙混杂，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谢凛程回头，看着她笑了笑：“知道了。保护好你自己，和这些小家伙。”
　　他的行动力向来如此，说出来其实是连谢凛程自己都觉得惊讶的程度，人怎么能这么闲，想一出是一出。他想回来看看，就真的回来看看了，就像他想给那位Alpha霸总送糕点，便真的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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