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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声
清晨六点半,陈默已经坐在酒店的钢琴前。
周屿发来的新歌小样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一整夜。年轻人的创作有着令人惊喜的灵气,但也明显受限于经验——副歌的转音处理略显生硬,桥段的情绪转换不够自然。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尝试几种不同的和声编排。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入,在黑白琴键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八点整,门铃响起。周屿站在门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笔记本。
“前辈,早...”他的声音带着紧张的颤抖,“我一晚没睡,又改了三个版本...”
陈默让他进来,递给他一杯温水:“先放松。创作不能靠焦虑催生。”
周屿深吸一口气,在钢琴旁的椅子上坐下。陈默注意到年轻人手指上贴着创可贴,显然是熬夜练习吉他留下的痕迹。
“我先弹一遍你原来的版本。”陈默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周屿的旋律在陈默的演绎下呈现出不同的质感。原本略显单薄的编曲,在加入几个精心设计的和弦后,立刻丰满起来。周屿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作品。
“这里,”陈默在副歌部分停下,“你试图用复杂的转音表达情感,但有时简单的长音更有力量。”
他示范了两种唱法。周屿仔细听着,不时点头。
“我明白了...”年轻人喃喃道,“我总想着要展示技巧,反而忘了歌曲本身要表达什么。”
“技巧是工具,不是目的。”陈默合上琴盖,“给我讲讲这首歌的故事。”
周屿沉默片刻,开始讲述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他十六岁离开家乡,独自来到北京做练习生,与青梅竹马的女孩许下承诺,却在成名后渐行渐远。
“写这首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失去了不仅仅是她,还有那个曾经的自己。”周屿的声音低沉下来。
陈默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等年轻人讲完,他才重新打开琴盖:“现在,带着这个故事再唱一次。”
这一次,周屿的演唱完全不同。技巧上的瑕疵依然存在,但情感的真挚弥补了一切。当他唱到“那年夏天许下的诺言,如今飘散在风里面”时,声音中的颤抖不再是紧张,而是真实的痛楚。
唱完后,房间里一片安静。周屿有些不安地看向陈默:“怎么样?”
陈默轻轻鼓掌:“这次,我听到了你的心。”
年轻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上午十点,李建民准时到达。老人换上了一件干净的中山装,头发仔细梳过,手里依然紧紧抓着那个布包。
“陈老师,周老师。”他恭敬地向两人打招呼。
周屿连忙站起来:“李老师,您叫我小周就行。”
陈默为两人做了介绍。李建民得知周屿也是创作型歌手,显得有些拘谨:“我们这种老派的歌,恐怕年轻人不爱听...”
“音乐没有代沟。”陈默请老人坐下,“让我们听听您的作品。”
李建民从布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乐谱,开始讲解每一首歌的创作背景。有的歌写于八十年代的大学宿舍,有的诞生于九十年代的南下浪潮,还有几首是近年对人生的感悟。
陈默特别被一首叫《梧桐叶落时》的歌吸引。简单的旋律,质朴的歌词,讲述了一条老街和街上梧桐树四季变化的故事。
“这是我写给我家乡的。”李建民解释,“每次回去,那条街都在变,梧桐树却还在。看着它们,就知道回家了。”
陈默在钢琴上弹奏起这首歌的旋律。周屿在一旁静静听着,突然拿起吉他,加入了一段轻柔的指弹。
令人惊讶的是,这两种不同时代的乐器,两种不同风格的音乐表达,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李建民的传统旋律与周屿的现代编配,创造出一种奇妙的和谐。
老人怔怔地看着周屿的吉他,眼中泛起泪光:“我从没想过,我的歌可以这样...”
“音乐是活着的,”陈默说,“它应该随着时代呼吸。”
三人开始了一场即兴的创作会议。李建民负责讲述每首歌背后的故事和情感,周屿尝试用现代音乐语言重新诠释,陈默则在两者之间寻找平衡点。
过程中,陈默不时分享自己在韩国学到的音乐制作经验,如何将传统元素与现代编曲结合,如何在保持本质的同时创新表达。
“前辈在节目里说的对,”周屿感慨,“找到自己的声音比模仿别人更重要。”
李建民点头:“我唱了三十八年别人的歌,直到最近才明白,最打动人的永远是自己真实的故事。”
中午,陈默叫了外卖,三人在酒店房间里边吃边聊。李建民讲起他八十年代表演的经历,周屿分享现代偶像产业的运作,陈默则谈起韩国音乐工厂的严谨与创新。
不同时代、不同背景的音乐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找到了共同的语言。
饭后,陈默接到张楠的电话。
“听说你在开大师班?”张楠在电话那头笑道,“杨珍说你推了两个商业活动,就为了指导新人?”
“值得。”陈默看着正在热烈讨论的周屿和李建民,“有些东西比商业价值更重要。”
张楠沉默片刻:“你知道吗,这才是真正的‘归途’——不仅是地理上的回归,更是艺术理念的传承。”
挂断电话后,陈默加入了周屿和李建民的讨论。李建民正在演示一种特殊的气息控制方法,是他从戏曲唱腔中悟出来的;周屿则教老人如何使用简单的录音软件,记录创作灵感。
看着这一老一少互相学习的场景,陈默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在韩国的练习室里,他也曾这样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练习生交流技艺,互相启发。艺术的进步,从来都是在交流中实现的。
下午三点,杨珍来到酒店,带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一家知名音乐平台听说了陈默指导新人的事,主动提出要为周屿和李建民制作一张合作EP,由陈默担任制作人。
“他们说,这种跨代音乐人的合作很有话题性,也符合平台推广原创音乐的定位。”杨珍解释道,“而且,他们希望把整个创作过程拍成纪录片,作为《创作之声》的衍生内容。”
周屿激动得说不出话。李建民则茫然地看着陈默:“陈老师,EP是...?”
“就是一张小专辑,”陈耐心解释,“收录四五首歌。”
老人的手开始颤抖:“我...我真的可以出专辑吗?”
“不只是可以,”杨珍微笑,“平台已经做好了宣传方案。他们认为您的故事和音乐,正好契合现在流行的‘初心’话题。”
陈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他想起自己制作这张回国后首张专辑的焦虑与挣扎,忽然明白,也许真正的“归途”不是一个人的独唱,而是多声部的和声。
傍晚,送走周屿和李建民后,陈默独自留在房间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为整个空间镀上一层金色。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感悟:
“第八天。音乐最美的不是独奏,而是和声。人生亦然。”
合上电脑,他走到钢琴前,即兴弹奏起来。旋律中既有周屿的青春锐气,也有李建民的岁月沉淀,更有他自己十五年来积累的技艺与感悟。
在这流淌的音符中,他仿佛看见了一条河流——从远方山涧的涓涓细流,汇聚沿途的支流,最终奔涌入海。每一个音乐人都是这条河的一部分,带着各自的经历与故事,共同构成这永恒的音乐之河。
窗外,华灯初上。陈默拿起手机,给周屿和李建民分别发了消息:
“明天继续。”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信,这才是他回国的意义——不仅是完成个人的艺术追求,更是成为这条河流的一部分,滋养他人,也被他人滋养。
在这条归途上,他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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