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春天[救赎]

　　早上六点，栗青林换鞋准备出门。
　　院子外的天蒙蒙亮，巷子里很安静，除了不知哪家发出的几声狗吠，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不会骑自行车，当然她也没有，所以只能早点出门才能确保不迟到。

　　在系鞋带时，栗青林认真思考了三秒，关于要不要等余樾这件事。

　　三秒后，鞋带系好，她也想好了——
　　昨天回家时他没有再提，她就默认他不上早自习了。

　　这么一想，她脚步瞬间轻快了许多。

　　院门年旧老化，推拉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担心会吵到浅眠的林慈，栗青林只开了条小缝，几乎是蹑手蹑脚地钻了出去。

　　“早啊栗青林！”
　　栗青林听到声音扭头，看着面前边打哈欠边单脚撑地的余樾，脸上的震惊一时没掩藏住。

　　“太早了，我载你去吧。”
　　余樾把车头调了个个，又回头叫她：“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到学校前边那个路口我就放你下来。”

　　见她没动，余樾以为她是担心坐他的车被人看到。
　　虽说学校是有些看见点风吹草动就爱叫唤的人，但就这黑灯瞎火的，像她这么爱学习的估计也没几个。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栗青林扯了扯门，确定关好了才走下台阶。

　　“醒得早，想着醒都醒了就去学习学习吧。”
　　看他哈欠连天，眼睛都困得睁不开的样子，栗青林非常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老孔这个班主任也当得不容易，就当给他几分薄面了。”

　　栗青林：“……”
　　孔老师知道他有这份心，也不知道心里会作何感受。

　　“上来啊。”余樾拍了拍车座，“我刚擦过了，家里没酒精我偷我姥的白酒擦的，不信你闻闻。”

　　栗青林：“……你姥姥知道了不揍你吗？”
　　其实也不怪他姥姥揍，他有时候确实挺欠的。

　　“所以是偷嘛。”余樾很是无所谓，“如果她发现少了，我就说是她自己喝的。她老了记性不好！”

　　余樾把自行车往她这边歪了歪，方便她坐上去。
　　栗青林四处摸了摸，想找一个能扶着的地方。

　　“你拽我书包就成。”余樾脚一蹬，自行车稳稳地动了起来，“我骑慢点，保证不会把你摔下来。”

　　他话是这么说，但栗青林还是一手抠住车座的缝隙，一手拽着他的书包带。
　　他的书包里大概没装几本书，瘪瘪轻轻的，车子过道坎，书包就飞了起来。

　　余樾没有走他们放学时走的那条大马路，而是在小巷里左右穿行，栗青林从来不知道，原来自行车那么薄薄的一片跑起来却能这么得轻快。

　　等终于绕出巷子，天也渐渐亮了起来，早上有雾，但还是能看清眼前的银杏树大道。

　　“再过半个月，这条路上的银杏叶就黄了，每次放学人都可多了。”
　　风把他的头发吹起，也吹远了他说话的声音。

　　栗青林慢慢闭上眼，感受这股带着湿意的晨风，轻轻拂过她睫毛、她的脸颊，她手臂上裸露的皮肤。

　　她突然很想要张开双臂，宛如迎着风主动拥抱它一样，她也很想要放声大喊，宛入无人之境那般。

　　可再睁开眼，她连抓车的动作都没变过哪怕一秒。
　　她轻吐了一口气，好在刚才没有不管不顾地发疯。

　　“离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吃个早饭再去学校吧。”
　　余樾蹬车的速度放缓，栗青林点头的下一秒，他的车就刹车停了下来。

　　“叔，现在有吃的吗？”
　　他带她来的这家店，开在一个老小区里面，原本临街的店门口砌了一道灰墙，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拆”字。

　　“有有！”有个大叔正在捞面条，看到他俩进来，脸上一下子笑开了，“咱们的高中生今天怎么有时间这么早来啊！”

　　“叔，我们上早自习就得这么早。”
　　余樾自己动手支了个桌子，“您动作可得快点，不然我们一会就要迟到了！”

　　“行！说吧，今天想吃点啥，叔现在就给你们做。”
　　余樾指着旁边墙上的简易菜单给栗青林看，“猪头猪肝这些你是不是都不吃？那酸辣粉呢，或者三鲜粉也不错。”

　　“那就三鲜粉吧。”
　　余樾点头，立马扬声喊道：“叔，两碗三鲜粉，其中一碗一点肉都不要放，青菜可以多放点。”

　　刚支好的桌子还差凳子，余樾像是回自己家一样，往里走了一趟，又搬出来两把小板凳。

　　栗青林刚坐下，他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突然掏出一个玻璃瓶，“这是鲜牛奶，你一会吃完粉可以喝。”

　　“你喝吧——”
　　余樾一见她要拒绝，直接拿起瓶子塞到她手里，“我喝不惯这个，腥了吧唧的。”

　　“那你还买？”
　　余樾嗯啊了两声，这时候正好老板在叫粉好了，他“腾”一下就站了起来，“我去端粉！”

　　但粉端回来了，栗青林也没有忘记把牛奶还给他。
　　“你带回去给你姥姥喝。”

　　“你就喝呗！”余樾急了，“我姥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原来我给她买的老年人补钙奶粉她老是趁我不注意偷偷倒花盆里，你以为我喝不了奶都是遗传的谁！”

　　“多少钱，一会连早餐我一起给你。”
　　余樾彻底没了脾气，“行行行，先吃粉好吧。”

　　栗青林吃东西很慢，余樾吃完三口抬头，发现她还在吹筷子上的那两根粉，第一口都还没吃上。

　　“你家应该没有兄弟姐妹。”
　　栗青林顿了顿，问：“为什么这么说？”

　　“看你吃饭慢慢悠悠的，肯定是从小没人和你抢吃的。”
　　栗青林笑了，“那你有吗？”

　　“我也没有。”余樾抽纸擦了擦鼻尖上的汗，“不过小时候我爸妈没时间管我，都是把我寄养到别人家，每天我都是和十几个小孩一起抢吃的，要是不快点就没得吃，一饿就得饿一天。”

　　栗青林“哦”了一声，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好在余樾也没太在意，“你不上学的话，在家吃什么？是你妈妈做吗？”

　　余樾想到昨天早上见到的那位身着素衣依然不掩优雅的女士，有点想象不出她像这巷子里的众多妈妈一样，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忙碌的情形。

　　“她不会做饭。”栗青林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

　　“那你怎么长这么大的？光喝露水也不行吧？！”
　　栗青林抬眼，愣了两秒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栗青林一直不愿意和别人聊家里的事，任何都不愿意。

　　原来也总是有人，装作无意地问她家住在哪里，每天怎么上学，身上的衣服在哪买的，去不去参加同学的别墅聚会……

　　她知道其他人在外面都是怎么在说她，说林慈，但只要他们不当着她的面说，她都可以假装不知道。

　　她知道余樾的提问是无心的，可她偏偏起了坏心思，她很想看看余樾的反应。

　　“家里之前有厨师。”

　　“哇厨师！”余樾的反应有点超出她的预期，他瞬间瞪大双眼，“就像公主小妹里那种戴着厨师帽穿着厨师服的厨师吗？！”

　　“公主小妹……是什么？”
　　“你没看过公主小妹？！”余樾也是听班上的女生说他才知道的，去网吧看了两集，越看越着迷后来连游戏都不玩直接一口气追完了全集。

　　“简单来说就是，一觉醒来我成了富豪爷爷流落在外的孙女兼唯一继承人。”
　　“我看完后连做了三天梦，幻想什么时候我的有钱爷爷也能突然上门来接我回我两千平的家。”

　　栗青林：“……那等到了吗？”
　　余樾耸肩：“可惜，见过我爸的人都说，我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爷也早没了，怕是等不到啰。”

　　“那是挺可惜。”
　　虽然栗青林也不知道到底可惜些什么。

　　“所以你家真的有厨师，吃饭排排站的那种？”

　　“你偶像剧看多了。”

　　栗青林抽了张纸巾擦嘴，看了眼手表，起身，“早自习快开始了。”

　　刚光顾着和她说话，余樾碗里的粉还剩了一小半，他三两口吃进嘴里，嘴胡乱一擦就跟了上去。

　　“你不看偶像剧吗？那你平时都看什么，给我也推荐推荐。”
　　“我不看电视。”

　　这是实话。
　　她家客厅的电视几乎就是个摆设，只偶尔栗庭泽在的时候，会打开看看财经新闻。
　　她的课后生活被各种培训课挤占，加之她也没有和同学亲密热聊的需求，所以时下流行什么追捧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恶作剧之吻，王子变青蛙，流星花园……你一部都没看过啊！”

　　栗青林斜乜了他一眼，非常真诚地建议他：“你也少看点吧。”
　　再把脑子看坏了。

　　剩下那段到学校的路，余樾没有再骑车，就像前两天放学那样，推着车和她并排慢慢走。

　　“所以你家真有那么老多厨师吗？”余樾就着之前的话题，不死心地非要问个清楚。

　　“就两个。”
　　一个做粤菜，一个做苏菜。
　　只不过因为林慈的饮食习惯，两位资深大厨一身的本领技艺也无处发挥，最多也只能趁林慈外出不在家时，偶尔给栗青林展示展示。

　　余樾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整颗鸡蛋。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进了校园，再上楼，就到了教室。
　　此时的校园内已经没有多少人，零星的几个也大多步履匆匆，眼睛眯着闷头往里冲。

　　没有人像他俩这样不慌不忙，甚至还停下来说话。

　　“肯定是你家遇到难事了呗。”
　　余樾锁好自行车，把她刚才忘记拿的牛奶，从兜里掏出来给她。

　　“不然谁不想当公主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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