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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铸就的潘多拉魔盒
今天是十二月的倒数第二天。
我很早就醒了,或者说,我一夜未眠。
快乐是一时的。
说实话,我有点忐忑,那把钥匙像一把烫手山芋,让我想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又怕里面的东西会反噬我自己。
是的,虽然这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但我无法忘记那碎了一地的玻璃,甚至还沾着斑斑血迹,散落在地上,如同一块块红水晶,闪着妖异的光芒。
水晶之夜(Kristallnacht)
还记得之前我们三个凑在一起还讨论过一些政策对于犹太的压迫,起初或许还收敛一些,现在像一把刀子悬在脑袋上。一夜之间这个城市点亮了所有罪恶,无从遁形———还记得那天,我仅仅听到了一些类似于打骂的声音,随后好奇的打开窗户,我对上天发誓,在这之后,我或许再也不会当一只好奇的猫了。
这是一场全国性的反犹运动,其惨烈程度令人叹为观止,许多人被逮捕押上车,他们的命运我们无从得知,或许直接被当街杀害,又或者一起丢到集中营里。说是“暴力清洗”一点也不为过。
我看着楼下的暴行,感到一阵晕眩和恶心,一个站不稳跌到了地上。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我能感到体内或许有两个我,真正的我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们争论,而我缩在角落里,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我似乎听到他们争论:“他们之前所做的恶行,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报应!”又有人说:“难道大tu杀就是对的吗?这是泯灭人性的!是攥着理由满足自己的欲望!”
说完的一瞬间,我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突然都转向了我,问出了那个令我为之一震的问题:
“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
我几乎是挣扎着起来拼命拉住窗帘,不让一丝缝隙留下,这样就能隔绝一切,我不看,我也不听,我就像一只老鼠,躲在角落里胆战心惊的注视着一切。
我感觉我在死亡的边缘跳舞,然而命运将我拉回正轨,让我做我该做的事,完成该完成的使命。
我微微抬起头,用袖子胡乱的蹭着脸上残余的泪珠。
卢卡斯·温特,此刻你会在街头记录这显示帝国权利的这一刻吗?
我低声问道,回应我的却只有四周墙壁的回音。
这一暴行一共持续了两日,景明,陆瑾和我一样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保护自己,这个时间点出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简称活够了。不仅是ss带来的血腥恐惧感,还有盖世太保无孔不入的寒意,几乎将我们撕碎。
报纸上的内容变得更为激进,完全大肆宣扬jun国主义。一切不符合雅利安标准的文章都被全面禁止,由戈培尔主管。
嘿,换我是景明的话,可能早就创墙自尽了。
这是我第一次想家了,很想很想。
我想念现代的朋友,想念数字化带来的便利,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不必为两个国家的利益去拼命,不必为了所谓的活着耗尽心机。
我突然觉得好累,感觉万事都身不由己,似乎这条路已经以一种我控制不了的方向在发展。让我感到畏惧,我曾无数次怀疑自己真的有能力打破命运的枷锁吗?没有人给我解释,也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证明。
一条路走到黑,我这么想。
鉴于现在柏林的激进情绪,我也很少再做那些看起来有点‘可爱’的小生意。甚至开始不敢出门,因为我不是像陆瑾那样的学生,仅仅是一个陪同的人,还跟一些国籍不明的人私混过,我很难不想象,温特那家伙知道我的行踪,盖世太保会不会早就留有我的档案?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要来逮捕我了,一命呜呼之。
但还好,我还活着,我还在呼吸。
我还在这里。
于是在倒数第一天时,或许是命运的指引,我又遇到了他。
那是一个黄昏临近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在校园里的图书馆门口等陆瑾。我坐在台阶的一角上,看着那早已枯萎的树枝,用手轻轻碰了碰,雪花扑簌簌的掉下来,落在我的小臂上。
“在等人?”
他挑了挑眉,用的依旧是柏林地道的德语,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有些疏离与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是愤怒,还是疑惑?我无从得知,我开不了那个口,我害怕它会带走一些东西。
卢卡斯见陆鸢似乎并没有理自己的心思,他没有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将她按在墙上制服,只是越过她的手,也碰了碰那纤细而脆弱的树枝,我却只感到奇怪。
“很美丽,也很脆弱。”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看着我的侧脸。
“对,它很脆弱,所以,你折断过树枝吗?”
他的手顿住了。
我忽的抬头,正对上他在冬日里显得更为清透的宝石蓝眼眸,继续说:
“温特先生,你知道吗,树枝被掰断会死掉,但插在土里或许还能有活路,也许它在新一年的春天还会长出新芽,很神奇吧,大自然的力量。”
他微微一笑:“是的,很顽强。”随后看向远方:“但是再顽强的植物,也经不住火的洗礼,最后化为一堆灰尘。”
卢卡斯的视线又落回我身上,他按住我的肩膀说:“所以有些植物才更需要被懂的欣赏的人摘取,放在精心打造的温室里,才会长得更好,不是吗?”
我被他说的有些愣住,我发现我愈来愈看不懂他,也看不懂他说的话。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容,在我眼里就像一个毒蛇在盯着你吐信子一般,令人止不住的发抖。
“不久之后,这里会举办一个新年宴会,我希望你也来参加,陆小姐。”
“那是自然。”我接着回答:“也希望您可不要缺席。”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答应的如此干脆,倒显现出几分小家子气来,冷哼一声,像在巷子里那天,悄无声息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去。
我继续盯着那根树枝。
是啊,树枝很美,被雪花渡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卢卡斯在离开之后,回到有些清冷的公寓里,反锁好门。
他的房间十年如一日的工整,像从未有人来到过一般,一些设施也比较简洁,只有桌上沾染了些墨水污渍。
他会感到孤独吗?是的。
卢卡斯摘下帽子,挂在衣架上。金色的发尾似乎变得更长了一些,有些凌乱。
柜子里有一些酒水,这是他常有的习惯。
他不喜欢跟那群狂热的极端分子去酒馆里谈天说地,从战争谈到今天勾搭上了几个妞儿。卢卡斯本能的觉得厌恶,他觉得那些人和动物没有区别,靠肾上腺素支配大脑。
所以他更享受这一刻独酌的时光,哪怕很短暂,哪怕明天早上吐个昏天黑地,他也认了。
举杯,一饮而尽。
酒后三巡,他脸颊上已经泛出淡淡的玫红色,配上那张精准符合雅利安审美的脸,看起来稍显颓废美,像战壕中的一朵玫瑰一样。
他把大衣随意披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当然知道,知道景明的不情愿,知道陆鸢的交易,知道她对自己的厌恶。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他这时也有些犹豫。
当初压制威胁陆鸢,是他思想上的一种保护,一旦陆鸢被抓,那恐怕整条他精心维护的暗线都会彻底垮掉,自己也难逃安上叛国罪。
但当她问出你折断过树枝那个问题时,他突然觉得罪恶的要死。
他当然听出了那句话的言外之意———那再明显不过了,简直就是直接问他有没有成为他们的一员,并且有一天,要像折断树枝一样,折断她和她的家人了?
他无法冷静,酒精麻痹了神经,短暂忘却了痛苦,却也害人不浅。
是啊,自己虽然没折断过树枝,但也参与了一些不可扭转的事情,对吗?
卢卡斯从抽屉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着火,深吸了一口。
如果他不努力融入这环境,努力向上攀登,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双面身份,那么他的理念就永远无法成功。
想到这,他饶有兴趣的摸了摸那宝贝照相机,那第一次遇见时,几乎将她吓了个半死的玩意儿。卢卡斯很欣赏她身上的那股决绝的狠劲儿,这是他最初加入报社时的样子,拼命把所有事情做到最好,到最后还是拗不过这可悲的命运。
他在独处的时候常常想,如果他还保留着那股韧劲儿,是不是会活的更自由些,至少,不用被这些思想所禁锢,而是做真正的自己。
就像陆鸢一样。
而他不知道,此刻陆鸢也像他一样,靠在窗户边上,叼着那宝贝万宝路,舍不得抽,默默回想着今天图书馆门口的事。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就如现在的卢卡斯一般,想到卢卡斯,却扭曲的激起来了一股巨大的想要战胜的志气,这种感觉很好,非常好,让她找到了一丝可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他欣赏她的勇敢果决,她看中他神秘强大的气质,或许,在这没有万宝路,甚至现在群情激愤的时刻,这段能相当于宿敌的感情,不断地维持着两人前进。
真正的潘多拉魔盒,或许早在相遇的那一刻,便悄然开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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