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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21号晚,秋认水简单地收拾下行囊就准备上山,为了不耽误行程,他轻装上阵,只带了寻常使用的桃木剑和贴身随行的牛眼泪。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想借用陶师祖的座下法宝——寻根生。
秋认水回忆起他幼时第一次见识到这法器,彼时他未满十岁,与陶师祖一同参与了一次捉妖行动,也就在那时他对“妖”有了意识雏形。
十年前——
“那邪祟就在附近,每个人都用罗盘仔细搜寻,绝不能放跑它!”
短短十分钟内,陶师祖将这段话重复了不下三遍,秋认水和一众师兄弟也因此对这次捉妖行动尤为重视。
傍晚的竹林霞光四溢,云层的红光像炙热的火焰零星点落,照射在被竹叶遮蔽得密不透风的土地上,像极了烈火炙烤大地。
秋认水望向他手中的罗盘,默念起短诀,
半晌过去,指尖的短香竟然无丝毫反应,甚至连火星都没燃起。
他不由沮丧,在山上训练时明明很轻易就能燃起,怎么一下了山法术就不管用了。
蒋师兄见他垂头丧气,摸了摸他的头安慰:“别难过小水,这次的妖孽极擅长隐匿气息,仅用短香和罗盘很难追踪到。”
秋认水点了点头,拉起蒋师兄的手和他一同行动。
他们听从陶师祖的指示,在山下施展屏障,将妖物邪祟牢牢困于这座山之中,
可数个小时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秋认水贴在蒋师兄身侧,丝毫不敢直视陶师祖布满阴鸷的脸庞,只见陶师祖从兜里拿出一只浑身赤红色的细长物品,那物件如无名指般大小,状若人参,躯干四散许多细小的枝丫。
秋认水并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那抹娇艳得快要滴出鲜血的赤红深深刺入他的眼睛。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集百万妖魄之贪、嗔、痴寻同根、同生,缚妖束邪,矫正虚妄
——邪祟现行!”
一诀已毕,法器当即泛起寥寥红光,释出隐隐煞相,它余下的细小枝丫竟诡异般回炉再生,冒着缥缈的浓烟直直指向密林琳琅四散的树叶,灼得枝叶清朗不再、摇动不停,直至像霞光映照云层一样被炙烤、火烧。
霎那间,百万妖魂凄凄惨叫犹在秋认水耳畔作响,
怨气纵横、鬼魅丛生。
叫得他冷汗涔涔而下。
他看见,寻根生八爪鱼一样的枝丫将依附在树叶上的魂体笼络归来,放置在众人面前。
他听见,陶师祖勃然质问:“妖孽,你可知罪!”
它被置于红色的阴影中,神情阴郁变幻,声音嘲哳嘶哑但依稀柔美:“我乌伤颜,何罪之有?”
“我一没杀人取精,二没扰乱安宁,我何罪之有?”
“休要狡辩!你本该遵循世间规律受超度返生,但却听信邪道蛊惑,妄想修炼道法成仙受福泽庇护,与邪道同流合污,毁坏纲常秩序,你还不知错?”
妖孽无半点悔改心意,在牢笼里挣扎撕咬。
“我乌伤颜——无罪!”
争执未果,鬼妖无畏无惧的态度更是令陶师祖怒火中烧,他下令法咒,法器枝条便随之变窄,搅得瓮中困兽翻云覆雨、疼痛难耐,直到妖怪精竭力尽,瘫软无力地发出哀咽之声。
陶师祖乘胜追击质问:“既然痛苦难捱,就将你师傅师兄弟的行踪尽数告知!”
谁知鬼妖虚弱地嗤笑一声,道:“沐猴而冠,汝不堪与吾师相提。”
陶师祖咄嗟叱咤:“孽障!!”
小小一声妖言如利剑击穿陶师祖的身心,他怒吼,势要将妖孽碎尸万段。
寻根生的枝丫瞬即缠住鬼妖,其茎部长出许多如同刺猬一样密密麻麻的尖利小刺,紧紧刺入鬼妖虚无缥缈的魂体中,吮吸它的魂魄,变换为流动的鲜红在寻根生内流淌。
遭受第二次重击,鬼妖聚集出的人形魂魄几乎快支撑不住,堪堪四散。
秋认水不忍再看下去,将头缩在蒋师兄的身体里轻声颤抖。
“师祖,让小水试试。”蒋师兄倏地开口。
秋认水却像是坠入冰窖,不敢动弹,同门中所有师兄弟一一侧目注视,神色复杂、面露难色。
他求助般望向蒋师兄,银色的细框眼镜折射光芒,遮挡住他的眼睛,秋认水分辨不清他的神情。
蒋师兄大力地将他推向无眠之地。
怯懦的鹌鹑踟蹰不前,凶恶的猛兽毛骨悚然。
他还是在师祖的督促下催动法器,意出望外的是寻根生在他的施展下极为顺畅,仿佛本该就是他的伴身法器。
他看着鬼妖在他的术法下濒临崩溃,
他听着鬼妖仿佛在对他发出求饶般的哀嚎。
他眼前分明是一片飘散的魂体,但为何秋认水却能从魂体中直视鬼妖的双眼,
那样澄明、洁净
——在霞光照耀下爆裂为漫无边际的血色,他闻到了烧焦的味道,还有铁锈味,好似溅到秋认水的身体、灵魂,独独涉及他一人。
十年后的秋认水对于后续之事怎么也记不清了,再后来他积极入世,斩断前尘纷扰,与上清派再无瓜葛。
思虑至此,顺风车已经将他送至茅山脚下,
他望着远在天际的宗庙,心事重重。
趁着夜色深重,秋认水抄小道而行,小道隐秘狭窄,鲜少有人知晓,大多是山中人士行走。
更深夜阑,万籁俱寂,经年未见,林中树木无人管养般疯长,树冠高大,杂草丛生,几乎快将秋认水的身形湮灭。
忽然,他脑中心神一闪,见不远处杂草耸动,略有声响。
他立马警惕起来,许是山上灵气充沛、草木茂盛,不少动物在此安家,其中不乏大型猛兽,虽定时清缴,但此消彼长。
他摸起腰中的桃木剑不动,杂草慢慢被扒开,显露一张狰狞崎岖的面孔,身形像猪,尖利的鬓毛长满全身,嘴边还突起两只尖长的獠牙。
是野猪,秋认水暗叫不好。
这野猪身形庞大,站起来有半人高,光凭秋认水一人还不是它的对手,他缓步后退,野猪却像是盯上了他跟着迈步向前。
开了智的猪极为诡异,跟妖一样恢诡谲怪。
它低下头喘着粗气,后脚向后一蹬,猛地冲击。
见躲避不及,他抓起野猪的獠牙借力翻身,朝空中跃起,直坐在野猪身上,本就躁怒的野猪在受到人类侮辱之后更是暴躁如雷,左右摇晃身体狂跳不止,势必要将身上那物甩下来。
幸好此地树木茂盛,秋认水借着野猪摇晃坐力闪躲进草丛,野猪见未得手,怒气冲冲地发出几声嚎叫,又直直盯向他。
秋认水急得大叫:“这牲畜没完没了了。”
他躲到一块巨石下隐秘身形,野猪攒动猪鼻头,猛嗅空气中秋认水弥留下来的汗液气息,
它一步步向巨石走去。
越紧张,就越出汗,秋认水心凉了半截,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期盼野猪别发现他。
半晌过去,寂静得怪异,他探出头看,发现野猪竟缓缓往后退,他感受到野猪小小的眼瞳内似有惊恐出没,慌乱地向反方向飞速离去。
秋认水疑惑不解,这野猪突然惧怕起了他,难道是知晓了他的实力?
他思虑着,身后不禁闪过一丝凉意,脑中警铃作响,身体侧歪,瞬即向左侧翻滚。
刚刚用来遮蔽的巨石轰然倒塌,被突如其来的道法劈得粉碎,如果不是他躲得快,那他就是躺在地上的人民碎片了。
“秋—认—水。”
声音空灵庞大,震得他脑袋微麻,
他回过头来,却空无一人,依旧是人迹罕至的树林。
原来是闹鬼了,他心想,怪不得那野猪要跑呢,听这充沛的灵音,似乎修炼精深。
四周静谧得诡异,神鬼莫测的是,秋认水竟然闻到空气中满是鬼妖的味道,无所适从、无处不在,他根本辨不清它的方位。
蓦地,秋认水的肩膀搭上了一只手,他用余光瞟去,赤裸裸、红彤彤,那颜色像极了刚被新鲜剥皮的稚嫩老鼠,形如槁木,状如枝丫,细细长长地攀附在他的肩。
不敢轻举妄动,他屏声息气,抓起腰侧的桃木剑挥刀一斩,身后的人影又化作黑色的烟雾迅速弥散,不知所踪。
秋认水朝着空气大喊:“你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既然主动来见我,为何还不现身?”
无人回应,
他又说,
“我受朋友之托寻求你的帮助,我们想知道关于你附身乌子非后经历的一切,如今他已身死,想必你附身于他另有原因,你并未害人,我不与你为敌,我们只想知道乌子非——”
话还没说完,一记掌印重重地拍向秋认水的肩,他闪躲不及,正中下怀,被击落在大树底下,伤口灼痛难忍。
他终于看清空悬在树梢之上的妖,一袭黑衣长袍,披肩散发垂于脚后,横眉立目恶煞满溢,活脱脱就是一副厉鬼模样。
秋认水错愕骇异,那张脸,风流旖旎,似男似女,一双鬼瞳含媚如斯,浓重的烟花巷柳的味道,他好像在哪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秋认水问道。
“你的味道很熟悉,我们之前见过?”
它冷漠地说道:“你们世家的祖祖辈辈我都见过,”
秋认水反问:“你认识我家前辈?”
倏地,鬼妖涎眉邓眼不停嗤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颇有渊源呢。”
秋认水听到,
“——我是你们秋家世世代代追杀的妖孽。”
如此,秋认水终于茅塞顿开,一只妖怎么可能和秋家有关联,只能是迫害与被迫害的关系,可惜他已经脱离秋家太久太久,早就忘了秋家授予他的规训。
它又说,“不过,沧桑巨变,如今却是我为刀俎,你们为鱼肉了。”
秋认水双眉不展,“我早就离开秋家了。”
鬼妖听完他的话,竟谑浪笑敖,癫狂不止,
“竟然还会有人背离秋家?你们不是一向崇尚‘斩妖屠殆’吗?不是一向罔顾自身安危,将杀尽天下妖奉为己任吗?居然还会有人离开,真是令我意想不到。”
秋认水捂着伤口,鬼妖的嘲弄并未激起他半点怒火,但他身为秋家嫡系,却有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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