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暮

　　沈怀川敏锐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后半程也没再多说什么，开了车内蓝牙，让气氛不至于过分尴尬。

　　姚想念靠着车窗，闭上眼睛，一副拒绝继续交流的样子。

　　沈怀川见状调低了声音，又顺手拨了拨空调风口。

　　姚想念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隙，将他的动作收在眼底，却更感到难过。
　　他这样好的人，怎么才能轮到她呢？

　　下车后，姚想念低声道谢便离开。

　　沈怀川开了车窗：“你晚上几点下班？”

　　姚想念止住步子，看着他的那张脸，闷了一路的心就这样松了下来，任由自己的脚步朝着他走去：“下了班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微微弯腰，小小一张脸在车窗中央，一双眼睛含着水雾，清透又漂亮，他仿佛能够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原先要说的话就这样散得一干二净：“好。”

　　姚想念眉眼舒展开，眸中含着清浅的笑意，起身冲他挥手：“再见。”

　　沈怀川愣了下，不由得也弯了眼睛，看了她一眼后，驱车离开。

　　姚想念进到店里，忙完高峰期就能下班，走之前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十八分，她换下工作服，往对面的“蓝调”走去。

　　当天正值周末，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点生活才刚刚开始，对于这家店来说，工作也才刚刚开始。

　　她到场的时候，店里几乎坐满了人，台上唱歌的是一个中长发的男生，旁边有人在弹电吉他伴奏。

　　姚想念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沈怀川的影子，走到吧台，宋留正忙着调酒，忙里抽空和她打了声招呼，到嘴边的嫂子硬生生变成了：“嫂……少喝点不？”
　　他还记得上次在群里艾特完所有人之后，他老板解释完是送邻居家的妹妹之后，冷冰冰来了一句：扣你三天提成。

　　宋留：跪下.jpg
　　宋留：“我错了老板。”

　　群里其他几个人都不在本地，就数他离得最近，受到的伤害最大。

　　以至于他现在再不敢乱说什么。

　　姚想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问他：“你知道沈怀川在哪吗？”

　　宋留对上她干净的视线，心里冒出来数个问题，一个也不能问。
　　而眼下她问的问题，他还答不上来。
　　真是两厢尴尬的地步。

　　他也四下看了看，说：“不然你上楼看看？我也不太清楚。”

　　姚想念还想问什么，但见他手下太忙，便只好自己抬步往楼上走。

　　凭着记忆走到他休息室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推开看了看，没有人。

　　她下楼重新找到宋留，“楼上没有人。”

　　宋留：“没人？那他能去哪？”
　　“不然你坐这儿等等？”

　　姚想念点点头，坐在吧台旁边等了等，期间手边多了一杯喝的，看起来很漂亮，顶部的气泡在光下闪烁，看起来像是一场微小的烟花。

　　她端过来尝了尝，入喉有点辣，但慢慢又有回甘，不算太难喝，也不能算太好喝。
　　就是很好看。

　　姚想念喝着喝着觉得有点热，手背贴了贴脸颊，脸有点发烫，支着手肘，撑着脸颊看中央的人唱歌，眸子晶亮。

　　沈怀川进门就看见这样的姚想念。
　　他就出门送个人的功夫，顺便去店里看一看姚想念，谁知道她早早下班，已经来店里找他了。
　　一进店里，就看她捧着脸，一双眼睛都快贴在唱歌的身上了。
　　他有那么好看？

　　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就见她一双眼睛明亮极了，唇比往常要红得多，想到什么，微微皱眉，看向吧台的宋留：“你给她喝酒了？”

　　宋留愣了下：“喝酒？喝什么酒？”
　　他意识到什么，看清姚想念面前的酒杯，两只眼睛圆睁：“我靠，我说怎么少一杯。”

　　沈怀川那眼神，就差直接开口骂他了。

　　“我靠，妹妹啊，我对不住你，你这……”

　　沈怀川收回视线，垂眸看着姚想念，在她眼前伸出两根手指：“嘿，这是几？”

　　姚想念看着眼前作乱晃动手指，抬起手，出其不意将其紧紧握住，仰头忽然笑了，眸中光亮星星点点，她唤他：“沈怀川。”

　　她这一举动太突然，他当即怔住，握着他的那两只手掌心温热，指尖却是微凉的，他第一次见到笑得这么灿烂的姚想念，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声音微哑：“叫什么名儿啊，好歹比你大那么多，起码叫声哥吧……”

　　宋留瞥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默默抿紧唇。
　　你就看吧！
　　他就知道，自己多年情感大师不是白叫的，这么明显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川哥死不承认！
　　不肯给小姑娘名分。
　　还借着扣他工资威胁他不许外传。
　　简直不要脸！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宋留已经脑补了一出了他川哥玩弄真心的戏码。
　　心底对他的老板十分唾弃。

　　姚想念当没听见，她微微倾身，往他身后看去，停在那架电钢上，说话声音比平时含糊，听起来更像是撒娇：“我可以上去弹琴吗？”

　　沈怀川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你还会这个啊？”

　　她点点头：“对啊！”
　　“弹给你听要不要？”

　　那目光太过赤诚，烫得沈怀川眼皮一跳，心慌得走错了拍子，又想起来自己的手还被女孩抓着，立刻抽出来，提醒道：“姚想念，你喝多了，回家行不行？”

　　姚想念不肯动，一双浸过酒的水眸望着他。

　　一秒。
　　两秒。
　　算了……
　　“你确定要弹？”

　　姚想念用力点头：“嗯！”
　　她没有喝多。
　　她还记得刚才身边的女孩谈论沈怀川的事情。

　　她们说：“这家店的老板很帅！”
　　嗯，不是一般的帅。

　　她们问宋留，老板有没有女朋友。
　　宋留说没有。

　　她们说要把他泡到手。
　　我也要把他泡到手。

　　她们说，要先把他约出来，加上联系方式后撩拨他。
　　我没有手机。

　　她们说，等暧昧之后，直接跟他表白，看他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怎么办？
　　她没忍住问。

　　她们看了她一眼，只当她也要追喜欢的人，告诉她，不答应就不答应，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总不至于要在他一个人身上吊死。

　　姚想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她这么多年来，只喜欢一个沈怀川。

　　后来女孩们还说了很多，把她当小妹妹一样，告诉她很多事情。
　　比如，如果男人问你你是不是第一次。
　　你要反问回去。

　　她不明白，问她为什么？
　　她们说，这种事情完全没有问的必要，如果对方问你，是出于他的快感呢？还是出于不想负责呢？这跟我们没有关系，上了床双方需要关心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爽不爽。

　　姚想念听得面红耳赤，但还是很认真。
　　后来女孩们走了，她们鼓励自己要勇敢，喜欢就是要去追，喜欢就是要说出来，不说出来对方怎么知道呢？
　　暗恋到最后憋屈的都是自己。

　　她觉得很有道理。
　　她不想要藏什么，这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把话说出来，剩下的选择叫沈怀川自己去做。
　　借着酒劲最好不过了。
　　就是这个酒喝得她有点晕。

　　坐在钢琴前面，琴键都有重影了。
　　她揉了揉眼睛，调出钢琴谱，轻轻吸了一口气，指尖落下，音符自白皙指尖流出。

　　沈怀川听见前调，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弹的是《我爱你》。
　　开头太经典。
　　随着她的弹奏，几乎每到一个重音，他的脑子就要炸一次，整个人怔在原地，心脏随着钢琴曲的喜悦不停撞击胸膛，被她握过的指尖此刻渐渐发烫。
　　她坐在聚光灯下，连发丝都在发光，这样的女孩，在众人的目光下，告诉他我爱你。

　　她一曲弹完，起身鞠躬，期间差点被凳子绊倒。
　　沈怀川伸出去的手又缩回，就那样看着她一步一步，磕磕绊绊地朝自己走来，目光真诚又炽热。
　　明明人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两颊泛起红，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却那么明亮，她问：“你听见了嘛？”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他喉结轻动，张了张口，吸了一口气，目光极深地看着她，良久将她脸侧的发丝拂下，声音低哑：“姚想念，你醉了。”

　　姚想念想要开口说自己没醉。
　　但她刚开口，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卧室里，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她迅速坐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刚踩到地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身体失重一般跌回床上。

　　奶奶自外边走进来，见她捂着脑袋皱眉：“难受不难受？来，先喝一口。”

　　姚想念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眼前的奶奶顶着两个脑袋，不禁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不禁弯了眼睛。

　　奶奶见她还能笑得出来，板着脸道：“还笑，要不是小川拦着，我都要打你了！年纪轻轻喝什么酒？还喝成那个样子，要是晚上送你回来的不是小川，是其他人你怎么办？女孩在外边谁像你这么心大啊？”

　　姚想念一脸忏悔地听完，搂着老人撒娇，好不容易把奶奶哄笑，这才问：“昨晚沈怀川送我回来的？”

　　“不然呢？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把你背回来？”

　　姚想念立刻抓住重点：“他背我回来的？”

　　“是啊，你抽空好好跟他道个谢听见没有？”

　　姚想念眨眨眼中的笑意，应道：“好呀，我有空一定好好谢谢他。”
　　要是碰见他，她当然会好好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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