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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市灯如昼(2)
黄杨径直走到前头,投了三文钱道:“不知我现在参与,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好诗不怕晚!”胡礼未摆手道:“郎君请那边落座。”
路漓侧头道:“这胡礼未倒是很会打圆场,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迟来者的尴尬,不愧是狐狸呀。”丁芷赞同地点了点头。
黄杨眼神转了一圈,走过来叉手道:“叨扰了,不知我可否坐在这儿?”
路漓道:“可以啊。”
他坐下后,路漓撇了撇嘴:“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啊?装什么客套呢?”黄杨笑而不语。
不远处,章桓眼神一滞,手中茶杯不自觉攥紧了些。
胡礼未摇铃道:“时间快到了,可还有人要接吗?”
茶友乙:“潇湘洞庭白雪中!”
身后出声道:“朝如青丝暮成雪。”不知怎的,路漓觉得他的声音,好像去北极兜了一圈似的。
“第一轮结束!接下来是‘填字作诗’,需根据我提的前两字进行续写,仅限五言诗体。我提的是:去年、今日、月圆、人间。”胡礼未敲锣道:“在座,请填后三字。”
看着雅士们埋头苦思的模样,路漓灵光一现,起身拱手道:“不才陋作如下:去年凿壁郎,今日染墨香。月圆花好时,人间提金榜。”
此诗不知说中了多少文人的心思,在场茶客高呼雀跃,无一不鼓掌叫好。路漓神态自若地坐下,青纱下的浅笑若隐若现。
章桓眼里满是柔情,好像每每她在跟前时,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关注她,甚至忍不住想在她面前卖弄一番。感觉整颗心,都被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动...
章桓修手微握,深吸了口气道:“适才那位小娘子,道出了书生得意,我想延续一下她的故事。我的诗作如下:去年梅影疏,今日抱香故。月圆重对酒,人间有卿晤。”
帷帽下,她的一双桃花眼添了些绚烂。
一旁,黄杨翻了翻自己的眼白,而后端出笑容道:“这书生可谓是人逢喜事,春风得意。只可惜啊!有时候,好花未必就能结好果。我的续写是这样的:去年穷寇追,今日富余味。月圆骑竹马,人间结青梅。”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黄杨往章桓那瞥了一眼,章桓神色未改,双眸闪过一瞬凌厉。
火药味渐渐在空中弥漫,胡礼未敏锐地察觉后,随即开口道:“时间到!三位的诗作不分伯仲,想那诗中书生,在尝遍酸甜苦辣后,必有一番新的体悟。”
他思考片刻道:“最后一轮是‘连字做对’,我提的上联是:书生人生,庄生梦生,梦圆时,梦醒乎?”一声锣响:“请各位作答。”
北宋不愧为文学大朝,大家做起学问简直是手到擒来,路漓惜叹一声,别的环节,她或许还能耍耍小聪明,这做对子可真有些难为她这个现代人了。
黄杨方欲开口,一声冷音截道:“缘路长路,情路行路,行远处,行归矣。”
他的诗作和对子似乎都有弦外之音,听得路漓莫名乱了心跳。
“此乃绝对呀!”胡礼未击锣道:“三轮结束!获胜者便是...诶人呢?”
回头看见桌面上留了数枚钱币,而座位已是空空如也。路漓转头道:“黄杨,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了。”
黄杨注视着她,随后垂下目光道:“慢走。”
匆匆走到门外,路漓脚步一顿。方才不过是文字游戏罢了,他又没有说什么,自己就这样凑上去,岂不唐突?
丁芷出声道:“小娘子,你不追了吗?”
追?原来在他人视角中,自己是追着他跑出来的?怎么如此把持不住...路漓囫囵道:“你说到哪儿去了,我是觉得茶坊有些闷,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丁芷歪着脑袋:“是——吗?”
“嘡——”听到前头光亮处的敲锣声,路漓拉着丁芷来到跟前,只见立牌上写着三个字:“定婚店?”
把门的瞧了一眼两人衣服的做工,立马笑脸相迎道:“这是咱们戏班新排的杂剧,前排只需二十四文一人!小娘子若有兴趣,两人算你四十五文。”
路漓爽快地将钱投入竹筒,迫不及待向围绳内走去。步履间,好像踩到了谁的脚,路漓忙道:“对不起啊!”
“无事。”一声熟悉的嗓音淡淡响起,侧仰看了一眼身旁的冠玉少郎,路漓的心跳又莫名地快了几拍。
“咚咚锵!”三声锣鼓齐鸣,路漓随即回首向前。台上一书生扮相的人从幕后走出来,长叹道:“嗟乎!予少孤,思早娶妇,可奈何!多歧求婚无成遂!敢问青天老爷,良缘何在?”
“哆哆哆...”一阵竹仗敲地声,那红衣白须的老者走上前道:“世间姻缘,天命主之。老夫手中书,可掌天下婚牍。老夫囊中缎,可结佳遇良缘!台下诸人,可接好!”话音刚落,月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色绸带往前抛去。
霎时间,空中红绸四散飘飞。
头顶那根红绸带越飘越近,路漓满心喜悦地伸出手,抓住红绸的瞬间两只手背相触。微风轻拂,两朵粉霞悄悄爬上青纱下的玉面。
路漓双目一怔,红绸上的纤手不自觉地松了松。章桓平复了一下呼吸,将手中红绸递到纱幔前,见身旁人没有反应,遂温柔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他凝望着身旁女子,绸带上匀称的骨节有些收紧。
路漓移开视线,缓缓伸手握住红绸,欲放下手时,感觉绸带被一个力道拉着,顺着那端寻去,看到了他青筋微起的手背。
抬眸回望,那双瑞凤眼溢出似水柔情,路漓不禁迷失在他眼里的星河之中。
“呜哇!”台上传出一声啼哭,壮汉掉头连滚带爬地跑到幕后,盲婆抱着婴孩疾追未果。
望着台上走出来的旦角女,路漓想起了昨日刚背过的一首唐诗:“天命有定端...究竟是孽缘,还是良缘呢?”
章桓眼神微动:“你可信命?”
“信。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认命。”
章桓眸光深不见底:“万物兴歇皆自然,或许有些事,终究难以被更改吧。”
“人来世上只走一遭,且走且随心,剩下的,顺其自然吧。”
他仍旧目视前方,唇边含起淡淡的笑意。
“啊!你扯到我的面具了!”身侧传出一声轻嚷,邓沅扭头一看,手中的红绸不知何时与兔脸面具的绳带缠到了一起,他伸手道:“你别急,我这就解开!”鼓捣了半天,缠绕处反而越来越紧实。
丁芷无奈将面具摘下:“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费了一番巧劲后,总算将缠绕处解开了。丁芷将红绸团了团塞回给他,回接时,邓沅感觉掌心多了几分温热。握着红绸的手一僵,侧眸与他目光接触的刹那,丁芷忙抽回手道:“登徒子。”
邓沅满脸疑惑地指着自己:“我?!”丁芷没有回答,只是朝他又丢了一个威力相似的白眼。邓沅垂头苦思,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得罪过她吧?
“怪哉!”
台上,王女疑惑不已:“固郎何以知之?”韦生踱步道:“奇也,命也,殊不知所刺者乃固也!”
那对璧人四目相望,遂转圈相拥,引吭齐唱:“红绳系牵结良缘,天上人间会相见...”
掌声响起,月老在台中高声道:“先前下凡游历时,见凡间灯上之谜很是有趣。老夫这里也有一灯谜,想请诸位郎君娘子猜一猜。猜中者,老夫便将手中绣球相赠。”说罢,月老亮出四行诗句。
路漓抱胸自语道:“什么灯谜呀,根本是照搬李白的《古朗月行》嘛。”
章桓走近道:“你喜诵李太白的诗?”
路漓睫毛轻颤,有些磕巴道:“浪、浪漫。”由于纱幔的遮挡,章桓并未看清眼前人千变万化的表情,他顿了顿,疑问道:“浪...漫?”
感觉手肘被人撞了一下,丁芷低头时猛地发现腰间空荡荡的,惊呼道:“钱袋!”邓沅往人群里定睛道:“小贼休走!”两人穿过人流腾步追去。
路漓与章桓闻声也跟上了前面转角处的残影,周围灯火愈发零星。刚走了几步,路漓便感觉一边肩膀被扣住了。
“我看你往哪里跑!”
路漓强装镇定,忙从针囊内抽出两根银针。
身后忽起一声吃痛,丁芷倏地出手与其打斗了起来。
因掌力回撤,路漓往后踉跄了几步,遂被手肘上的臂力横拉了回去。纱幔掠过他的指间,一股清新的雪松香沁入了路漓的鼻腔。
身旁持续发出打斗声,两人你一招我一式的,谁也没让谁占去上风。
路漓见状忙道:“丁芷!诶,你们别打了!”见他们仍未停下,章桓翻身上前隔开两人:“邓沅,看清楚再动手!”
邓沅这才瞧清身旁人模样,连忙叉手道:“失礼失礼。”
“站住!”丁芷眺望一眼后,纵身将那人的斗笠踢飞。邓沅疾步朝前使出了一招扫堂腿,那人身体骤倾,怀中钱袋与破斗笠一同落地。
丁芷叉着腰嚷道:“利用上元节的热闹行偷盗之事,简直人神共愤!”邓沅拾起钱袋掸了掸土,忍俊道:“别愤了,给你。”
“多谢。”丁芷撇了撇嘴,小跑到小娘子身边。
路漓打量着地上蜷缩的身子,宽肥的长衫上有两块补丁和几处新添的污损。见她往前走去,丁芷连忙跟上前道:“小娘子当心!”
“无妨。”路漓将旁边参差的斗笠捡起,蹲下递给那人道:“你是初犯吧?”
他垂下头,斗笠上布满青筋的手略微收紧。路漓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茧子,道:“你是进京赶考的?你遇到麻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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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小课堂:
“潇湘洞庭白雪中。”出自唐代杜甫的《岁晏行》。
“朝如青丝暮成雪。”出自唐代李白的《将进酒》。
“天命有定端。”出自唐代李白的《空城雀》。
“万物兴歇皆自然。”出自唐代李白的《日出行》。
注:文中的杂剧《定婚店》改编自唐代李复言的《续玄怪录·定婚店》。故事大致讲述了:韦固某日偶遇掌管天下姻缘的月老,意外得知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一名三岁幼女,欲刺杀未果,后经曲折,两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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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的作诗环节(包含三首诗)和连对环节(包含一个对子)的内容是小幽自己即兴发挥的,均为原创。虽然我绞尽了脑汁,但还是有点不分平仄,大家就看一乐,望各位读者宝宝口下留情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