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杀我的祖宗他真香了

　　说书人老者意味悠长道:“各位听客，还想听老夫说什么故事？”

　　关颂宜来了兴致，托起下巴竖耳旁听。

　　“先生，再讲一讲每日必说之鸿飞酒楼由来，百听不厌，令人唏嘘，作了局再好不过。”

　　周围有人应承，亦有人反驳。

　　“好端端吃着，何必讲些叫人气恼的故事，欢喜不好吗？”

　　说书人又拍惊堂木。

　　老者指尖摩挲红木，“悲也说得，喜也说得，那便先悲后喜，悲便算不上悲了。”

　　惊堂木“啪”地一响。

　　他语气绵长，沉声道：“各位客官且吃着，慢慢听咱道来，这故事啊，还得从十一年前说起，鸿飞酒楼还不是这名儿，原叫庆云，东家姓陆，单一个维字，老实本分，为人踏实，厨艺更是一等一上乘，就说素食，也叫人香得找不着方向，一间小酒楼，算是在这洛城闯出名堂喽！”

　　说书先生指尖落在茶盏上，止声停顿，轻晃脑袋连连叹息，端起茶水，茶盖刮去茶叶，抿了好几口。

　　“常言道，物极必反，陆东家名利双收，娶贤妻，虽早早病逝，一生也是圆满安康，独有一女，这姑娘生得好模样，遥想这十年前老夫还曾见过，笑如花，姿如柳，谁瞧见都心里欢喜，奈何这姑娘心眼子深，一步错，步步错，路全走歪了！那年初春，桃花正发芽，这姑娘于庆云酒楼前对一男子一见倾心……”

　　说书人话被打断，小二出现在圆桌前。

　　“您二位的菜全上齐了，可还有其他需要？”

　　关颂宜望向浮崖，他正埋头大快朵颐，她扫视桌面问道:“可有酸梅汤，要三瓶。”

　　“有，稍等给二位客官上来，您先慢用。”说罢消失，说书人的声音再次占据她双耳。

　　关颂宜继续认真听，大概知道讲了什么故事，后续便是这位酒楼东家之女爱慕男子，男无意，她强留未果用迷药强行坏清白，逼迫男人娶她。

　　后来，男人未婚妻寻上门，气得卧床不起，酒楼之女说什么也不愿放男人离去，活将她爹气病，这一病药石无医，至此仍未醒悟，竟以死相逼挽留男人，可他去意已决，她悲愤之际，吞药自戕，她爹得知后，不多时悲愤离世。

　　关颂宜摇头叹息，恋爱脑害死人。

　　不过她倒有些好奇，故事中的男人是何魅力，值两女争抢，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浮崖啧啧瘪嘴，“你们人啊，总是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人有着能摧毁一切的执念。”

　　“爱情，是我听过最复杂苦涩的感情，为何总有人前赴后继，连这牛肉半分都比不上！”

　　关颂宜揶揄打趣，“你个小孩还懂这些？”

　　浮崖冷哼一声，愤愤将牛肉塞进嘴里。

　　她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并非爱情痛苦，友情亲情皆是，半面□□，半面解药，相互抵消方能平衡，情大概是天底下所有人逃不开的话题。”

　　“谁说的，我就不为情所困！”

　　“那可不一定，那位司鸢仙君于你而言不是很重要吗，你惦念她，便有情，不过此情非爱情。”

　　浮崖同她那双上扬桃花眼对上，略带慌乱移开。

　　饭间，关颂宜察觉浮崖两眼空寂似在走神，后悔提起司鸢让他想到不悦之事，琢磨一会同他道歉。

　　两人将菜吃得干净，等关颂宜准备给祖宗打包点剩菜时，发现连剩菜也无，只剩渣。

　　转而凝向旁边愁眉苦脸的浮崖，“小龙君，刚才......对不......”话到一半被打断。

　　“糟了！灵君不许我行偷窃之事，你说要如何给灵君带好吃的还不惹他怀疑，实在想不出来。”

　　关颂宜呆愣眨眼，挠了挠头，小孩的心思你别猜，不过，祖宗不行窃，相当令人惊讶。

　　“实话实说或撒个小谎，比如，你在路上帮一位大婶找孩子，灵石是报酬？”

　　“嗯~好办法。”

　　关颂宜耸肩，小龙君果然好骗还好哄。

　　趁给符云昇打包食物间隙，关颂宜同小二攀谈，询问何处能赚灵石，小二告知，最好赚灵石的地方是玉陵城。

　　都城，繁华热闹，赚钱门路多，她记在心里准备回去与祖宗商量，不管何处，没钱便寸步难行。

　　—

　　回鬼宅时，已近黄昏。

　　关颂宜走过碎石路，站定桂花树下，绿叶透出光泽，倒映彩霞浮影，一阵暖风拂过裙摆，半空中落下桂花雨，香味直逼肺腑。

　　她抬手接住，像白雪纷飞时那般期待雪落在掌心，她期待桂花坠在皮肤上，顷刻，手心微痒，零碎卧几朵形态各异的桂花。

　　顺着风，桂花如即将谢幕的舞姬，于半空完成最后一次起舞，向远处飘去，她视线追随，望向她们最后归宿。

　　不远处屋檐下，符云昇正凝着她。

　　关颂宜视线落到他身上，黑发拂扫脸颊，一双深不可测黑眸像在注视她，又像在看别人。

　　她回首并未察觉有其他人，再看去时符云昇已收回目光。

　　浮崖小跑着撞进他怀里，“灵君，今日虽无器灵踪迹，可我给你带了吃食。”

　　“灵石何来，偷的？”

　　浮崖将她教的理由添油加醋说了通，骄傲拍在胸脯上，颇有可信度。

　　关颂宜站在原地，倏然在符云昇脸上瞥见一抹笑，唇角扬起肆意的笑，与他平时完全两模两样，她眼眸微睁注视两人，直到回房。

　　她在浮崖房内直等他回来，才摸索着敲响符云昇房门。

　　“灵君，我有事想同你说，能进来吗？”

　　没回声，眼前门却吱一声朝内敞开。

　　关颂宜一只脚迈进门槛，“灵君，我进来了？”

　　她小心关上门，探出脑袋往案几前瞧，空无一人，转头朝榻上看去，也无踪影。

　　“你有何事。”一道空幽声音飘进耳朵。

　　关颂宜吓得一哆嗦，转身时险些撞上符云昇微敞胸口，她稳住脚率先退开距离，拽移视线从精壮若隐若现的腹肌上离去，落在面容上。

　　她合理怀疑祖宗在色诱，但找不到任何色诱理由，暂且理解为他喜好在房内穿暴露寝衣，不管是否有闲杂人等。

　　“灵君，洛城我们找得差不多，下一站能否先去玉陵城，不绕路，还能找门路赚灵石，毕竟出门在外衣食住行都需花钱，您说对吧？”

　　轻轻“嗯”了声。

　　关颂宜错愕片刻，不知是被性感的闷哼惊艳，还是惊叹他如此好说话。

　　符云昇转身走至案几前坐下，胸前衣襟无形中又敞开了些，他倒丝毫不在意，拿起旁侧毛笔玩弄。

　　漫不经心道：“你与浮崖今日得来灵石当真是救了位大婶的孩子？”

　　她笃定点头。

　　下一秒，见他手上毛笔折成几段，捻作粉齑，散落在地，“是吗，我竟不知浮崖变得这般喜欢多管闲事。”

　　“过来，离那么远听得清我说话吗?”

　　关颂宜假笑，行动迟缓挪移，“灵君放心，我耳力甚好！”

　　她心虚垂眼，毛笔碎正踩在脚下，她指尖揉进裙摆，声若蚊蚋，“灵君，您果然聪明绝顶，灵石是......我偷的。”

　　两边她都得罪不起。

　　一声冷笑，符云昇用毛笔挑起她下巴，“你可真有意思，下次再让我发现行窃，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关颂宜紧握拳头，指骨森白，又缓慢松开，“我明白。”

　　她换上副人畜无害的笑，“灵君，你既不行窃，灵石从何而来，能否传授些窍门？”

　　符云昇仿佛听见什么笑话，毛笔从下巴移开，“当然靠实力，找人揍一顿，打到求饶用灵石换命为止，百试百灵。”

　　她微张嘴，面色扭曲审视一脸严肃的男人，没半点玩笑话。

　　小龙君是暗盗，祖宗是明抢。

　　她真以为他长了些良心，显然是高估，他总能不断刷新她看人的认知。

　　祖宗果然很讨人厌！

　　关颂宜附和赞许拍了下马屁，得到符云昇答应后日启程前往玉陵城的许诺后，头也不回离开卧房。

　　行至半路，她忆起储物袋里东西，咬牙转身。

　　“灵君，这个给你。”她将油纸和玉瓷瓶放在案几上，快速退出去。

　　符云昇良久俯视手旁散发香味的油纸，指尖轻拨，露出冒热气的烧鸡腿，他拿起瓷瓶倒了杯酸梅汁，仰头饮尽放回旁边。

　　眼底闪过冷戾，抬手将身旁食物掩去，“难喝。”

　　—

　　关颂宜辗转难眠，瞥向窗外，今夜是宅中最后一夜，明日启程玉陵，陆云轻出现过一次便再没出现。

　　捂住双耳闭上眼，仍旧陷入胡思乱想，她坐起身抱膝凝望窗外柔光月色。

　　直到漆黑淡去，她蹑手蹑脚离开卧房，回到初夜睡过那间屋，门发出吱呀响动，烛火盈盈。

　　符云昇用法术使烛火长明，那夜陆云轻熄灭后第二日便又亮起来，四周明亮，心中多上几分慰藉。

　　“陆云轻，可否见一面，我想同你说些话。”

　　关颂宜坐在床前，警惕张望四周，话落半晌，一缕香气从门外飘来，门口陡然出现零散桂花蕊。

　　下一秒，青烟四起，屋内出现陆云轻身影。

　　烛火未熄，她彻底看清那张森白脸庞，眉目如黛，杏眼皓齿，如她来时淡香，丝毫不让她感到害怕了。

　　陆云轻指尖卷曲发丝，安静凝着她。

　　关颂宜：“抱歉，我有要紧事做，不能将身子借你，你说我能破禁制，若让你自由，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可帮你。”

　　陆云轻眨着眸歪头，冲她一笑，“多谢你，那晚吓到了吧？久困失态，任谁见都不会帮忙，况且以你修为帮不了我。”

　　她起身正对窗隙，遥望桂花树，“静心后，发现我根本想不起要去见谁，执念而已，哪怕借身，也无所去，留下也很好。”

　　陆云轻朝她摊手，“颂宜？我能这样叫你吗，听那小孩儿这般唤你，我用香囊与你交易，这香囊附着鬼力，可不受瘴气迷药所惑，危难时可保你一命。”

　　“记忆中唯独一件事念念不忘，实在好奇，请你帮我买一盒禾祥记的栗子糕，可好？”

　　关颂宜走过去，拿起她手上藕粉香囊，紧撰在手心，“只是一盒点心吗？”

　　陆云轻杏眸酝笑，“栗子糕......我也不知为何会独独记得，尝过或许便能化解执念。”

　　等天刚擦亮，她用牛肉干同浮崖换了五十灵石，上街辗转打听，终是寻到禾祥记糕点铺，栗子糕便宜，她多买了几盒放存。

　　关颂宜赶回宅院，将栗子糕放于房内棋桌上，中央整齐摆放颜色不一的香囊，应该都是陆云轻给她的谢礼。

　　“关颂宜，忙活一大早还没好吗？该启程了。”浮崖站在院中唤她。

　　她边应声边将香囊装进储物袋。

　　关颂宜最后回首看了眼院中桂花，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与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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