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慢慢来

　　“蓝旭！咱们今天到底回不回家啊？这都练了一个多小时了!”硕大的音乐教室里，凌书景百无聊赖的瘫在阶梯椅上，手指机械的滑动着手机屏幕。

　　“快了，书景。谢谢你愿意陪我练习。”蓝旭从钢琴凳上起身，小心的放下琴盖，又把遮灰布轻轻盖上。

　　“以你的水平肯定能加入音乐社的!干嘛这么紧张嘛。”

　　“太久没弹了，手生，总要熟悉一下的。”

　　“音乐社的社长不是姜海宁吗？都是一个班的，直接找他通融一下都不用参加考核了。”

　　“那可不行，这样对其他同学不公平。”蓝旭的语气突然严肃许多。

　　“好啦大善人，不逗你了。”凌书景翻身坐直，把手机插入裤兜，双手捧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蓝旭。

　　“话说你之前是咋学的钢琴啊？你不是说自己家里没有琴才来这儿练的嘛。”

　　“是没有。以前小的时候，家附近有个琴行，外面摆了个他们的旧琴用来装饰的，我就天天搁那儿弹。老板看我弹得还不错，也没有赶我，就当我是免费弹琴帮他们宣传了。”蓝旭微微仰头，眼神放光，如同失足栽进了幸福的蜜罐。

　　“那个时候，还有个小孩天天来听我弹琴，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有来了。”蓝旭的语调慢慢落下来，平淡中透露着些许失落。

　　“那这小孩福气不小！天天听免费演出，真是便宜他了！”凌书景噘噘嘴，拎起书包抛给蓝旭，检查好电闸都已关闭，才出教室。

　　手机在凌书景口袋里嗡嗡两声后被不耐烦的掏出，凌书景紧盯屏幕看着，表情瞬间凝固。

　　“书景，你怎么了？”

　　“我们新上任的班任叫我去她办公室，说我语文默写没及格。”凌书景仰着的脖子瞬间耷拉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精气。

　　“那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家也没问题的。”

　　凌书景垂头丧气的走了。蓝旭走到校门口，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五，回家的公交几乎趟趟都挤满了人，估计是要等上好一会儿了。

　　蓝旭叹了口气，拖着步子往公交站的方向移动。

　　“蓝旭！你回家吗？我送你啊！”

　　“邱亿……?你来干什么……”上次邱亿被赵司言和姜海宁制裁后，倒是许久都没来找过蓝旭的麻烦了，导致蓝旭都快忘了这号人的存在。

　　此时凌书景不在身边，只有蓝旭和邱亿在这儿大眼瞪小眼.蓝旭表面镇定，内心却已慌不择路。

　　“蓝旭哥~你就信我一回嘛!好歹咱们两还是同班同学呢!来吧，上车!”还没等蓝旭回答，邱亿就拽着蓝旭的袖口把他拉上了旁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蓝旭也懒得挣扎，毕竟今天的邱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恶意。

　　邱亿刚要关门，车门就被一双大手哐啷一下抵住了。

　　“蓝旭，下车。”

　　“赵司言？你脑子有毛病吧！我好心送蓝旭回家，你这是几个意思啊！”

　　“他不需要你送。蓝旭，下车。”赵司言的语气加重，从上而下散发出一种恐怖的压迫感，他看都没有看邱亿一眼，上手就掐住蓝旭的手腕，把人往外拽。

　　蓝旭的手被掐得生疼，只能顺着赵司言的劲道被拎下了车。

　　赵司言把蓝旭拉到身边，一脚踹上了车门，车门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原本透亮的车漆上还多出了一个痕迹不浅的泥脚印。

　　“赵司言！你弱智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老子招你惹你了!”邱亿越吼越大声，由于嗓子力竭，夹带哭腔。

　　“对不起!邱亿……你先别生气了，我和你道歉……”看赵司言盛气凌人的样子，想必是要和邱亿争个你死我活了，蓝旭害怕矛盾升级，赶紧出来打圆场。

　　“闭嘴。”生硬的打断让蓝旭瞬间噤声，他眼看着赵司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颜色鲜艳扎眼的红票子，揉成一团塞到了邱亿的裤兜里。

　　“走。”赵司言动作干净利落，扯着蓝旭的袖口大步流星的离开。

　　“赵司言！你等等!”蓝旭手腕被掐得生疼，手臂奋力一抽，让自己挣脱了赵司言的束缚。

　　感受到蓝旭的挣扎，赵司言面色凝重，他趾高气昂的居高临下审视着蓝旭，像是在对待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赵司言！邱亿根本就没有恶意，你为什么对人家态度这么差！”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赵司言语气坚定，没有分毫退让。

　　“他有又怎样？我还能死在他手里不成！”

　　“闭嘴！”蓝旭的话似乎触碰到了赵司言的逆鳞，心底深深烙印的伤疤被猛得揭开，让他的情绪失彻底控，如同野兽。

　　蓝旭被赵司言过于激动的反应吓呆，短短的两个字如同千万根钢针刺入血肉，将他禁锢在原地。他的视线躲闪着对上赵司言的双眼，强烈的感受到那双眼睛此刻的猩红可怖。

　　“赵司言……？你到底怎么了……？”蓝旭浑身颤抖，调动全身力气才吞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不起……”观察到蓝旭的的害怕，赵司言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失态，趁着蓝旭愣神，一把将人圈进了怀里。

　　赵司言的怀抱依旧温热，但蓝旭的心却寒到了极点。

　　“为什么……？赵司言……为什么我好像不认识你了……?”赵司言衣领处沾染一片湿热，是蓝旭在哭。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我只是……太害怕你受伤……仅此而已。”赵司言宽大的手掌轻轻揉搓着蓝旭的发丝，安抚间将蓝旭抱得更紧。

　　“为什么……？这很重要吗……?”蓝旭颤抖的声音伴随着阵阵抽泣。

　　重要，太重要了。重要到像鱼离了水不能生存，重要到像鸟被折断了翅膀不能翱翔天空。

　　“蓝旭，你知道吗？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凭什么这么讲？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

　　听到蓝旭的质问，赵司言嘴角上扬一个微小的弧度，他弯曲脖颈，双唇靠近蓝旭的耳垂，柔软的发丝摩擦上蓝旭的脸颊。

　　“等等……！赵司言……这是公共场合，不要靠这么近……！”肌肤相贴之人的体温温热，烫得蓝旭浑身难受，身体不由自主的发燥发热。

　　赵司言笑得玩味，他唇瓣微张，轻轻在蓝旭耳边落下字句，让蓝旭能细细听清他所要阐述的秘密。

　　“如果我这样称呼你呢？九，日，哥，哥。”

　　赵司言特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的将其灌输进蓝旭身体里。

　　“你说……什么……?”短短几个字输入蓝旭的大脑，就已经让他的信息量有些过载，他抬头望向赵司言的眼睛，试图努力把当年那个小屁孩和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帅气高中生结合在一起。

　　他眼前的赵司言五官高挑，眉宇锋利，俊秀的眼尾包裹着成熟的温柔，发型虽然没经过精心的整理，但高傲的气质就足以让他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

　　十年……那个幼稚懵懂的小孩蜕变成了意气风发的高中生。

　　这他妈也太割裂了吧！

　　蓝旭瞪大双眼，睫毛闪动，视线仔细去临摹着赵司言的五官，像是不愿意确认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相信吗，九日哥哥？除了我，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这样称呼你吗？”赵司言语调上扬间多了一丝挑逗的意味，貌似对蓝旭震惊的反应感到满意。

　　“不会的……！只有你……”蓝旭着急的矢口否认，赵司言对他轻佻的威胁好像意外奏效。

　　“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九日哥哥？”赵司言眉眼间洋溢着得意，特意使坏的在每句话里都加上了自己对蓝旭的专属昵称，语气柔软亲昵，像是在和自己的恋人调情。

　　面对赵司言步步紧逼的发问，蓝旭眼神略微躲闪。此时此刻，他要面对的问题不仅是当年他的小听众是他的同班同学，更是他高一一整年的暗恋对象居然在十年前就已经和他结缘了！

　　这样狗血的重逢剧情，怕是连小说都写不出来吧！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意外……”为了迎合赵司言，蓝旭草草敷衍了一句。他脑中的思绪分外凌乱，他不得不逼自己尽快接受暗恋对象是十年前那个爱听他弹琴的小不点儿的事实。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做错。只是，你的小听众回来了，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开心啊？”赵司言的话语隐藏着极强的目的性，步步紧逼，好像势必要从蓝旭的心里挖出一个另他满意的答案。

　　“司言，我们回家吧。”

　　“嗯？”

　　“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快走吧。”蓝旭拉下赵司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把赵司言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 行。”赵司言冷笑，被迫松开了绕在蓝旭肩上的另一只手，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赵司言轻松挣开蓝旭的抓握，反客为主的牵住了蓝旭的手。

　　蓝旭被赵司言拽着来到了一群共享单车前，看着赵司言用手机自如的扫开了一辆，不禁有些迷惑。

　　“原来赵司言之前都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吗？”在蓝旭的印象里，赵司言家好像也挺有钱，但赵司言朴实的生活作风倒是和经济状况类似的凌书景截然不同。

　　蓝旭莫名觉得赵司言这样的反差居然有一点可爱。

　　车子从车堆里被拎出来，赵司言却迟迟没有行动。他扶着车把，眼神呆萌的望向蓝旭，睫毛有节奏的上下扑闪，傻乎乎的样子像极了动物园里等待饲养员投喂小鱼的白鲸。

　　“你……咋了……?”蓝旭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平日里高冷到只用鼻孔看人的人似乎在和他卖萌？而且卖得极为自信?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蓝旭特别希望此刻赵司言可以在他头上泼瓶冷水，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蓝旭哥哥，我不会骑车。”赵司言讲话声变得软软的，听起来颇为委屈。

　　“什么？”

　　“那你扫个单车干嘛呀……？”蓝旭不禁有些崩溃，撑着脸皮苦笑了一下。

　　赵司言还是瞪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注视着蓝旭。

　　“上来吧，我载你。”蓝旭先行一步用书包占领车筐，跨上了前座。

　　“谢谢蓝旭哥哥。”赵司言委屈的神情瞬间在脸上化开，整张脸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蓝旭很好奇这个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家伙到底在傻乐什么。

　　看着赵司言笑容洋溢的脸，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孩似乎重新回到了他面前，仿佛这十年间什么都不曾变过，小孩的笑颜伴着阳光，温暖如初。

　　蓝旭蹬动车子，迎着清风，疾驰下了学校门前的陡坡。

　　风景向后，驱车向前，树叶的阴影退在后面，少年的影子追着往前。光影交错，树木花草在瞬间一掠而过，风在轻抚过少年的发丝后，也不知去向了何处。唯一不变的，是地平线处散射的阳光。

　　少年沿着阳光的方向前行，将沿途的高楼抛之于后，让城市的喧哗被清风带走，只留下静谧陪伴左右。

　　舒适得像一张床，美好得像一幅画。

　　蓝旭的后腰被环住，后背也贴上了赵司言温热厚实的胸膛。

　　“你干什么……”奇怪的触感让蓝旭握着车把的手不禁有些不稳，他调整着手掌抓握的位置，努力让跟着他一起紧张的车子保持冷静。

　　“我怕掉下去。”

　　“不可能。”

　　这么高一个人，车子摔了人都不会站不稳！

　　“但是我怕。”赵司言下巴搭上蓝旭的肩膀，发丝在蓝旭的脸颊处轻蹭。

　　软软的，像身后有一个巨型布娃娃。

　　赵司言只是微微动作，蓝旭的身子就烫得不像话，羞涩带来的潮红攀上他的脸颊，肢体在赵司言温柔的触碰下不受控制的紧绷着。

　　“赵司言……你别这样……”

　　“这样是怎样?”

　　好一个明知故问!

　　“不要抱这么紧……我保持不了平衡……”

　　“那是哥哥的车技不够好，我怕摔，所以才抱着哥哥。”

　　好有问题的逻辑啊！

　　蓝旭懒得反驳这个赖皮鬼，你永远说不过一个耍赖撒娇的人，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赵司言抱他抱了一路，到最后蓝旭都很是习惯了。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蓝旭在“送”字上没好气的加了个重音。

　　车子被停在了长台阶的下方，蓝旭估摸着赵司言会嫌爬上去太远，就准备在这里和他告别。

　　“司言……再……”

　　“嘘……”蓝旭的嘴被手动噤声，赵司言从背后搂上了他的腰。

　　“哥哥，你看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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