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鸟与他的白玫瑰

　　花店的门关上，隔绝了唐潜和杨杰的身影。范薛希得意地凑到窗边，确认他们走远了，这才转身邀功似的对洛祁说：“祁哥，以后这俩书呆子肯定不敢再来烦你了！”
　　洛祁没接话，视线从门口收回，刚才拿着手机的手此刻空着，指间并没有范薛希想象中的烟。他只是烦躁地用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另一边，离开花店后走出一段距离，确认花店看不见了，杨杰才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那个范薛希怎么跟洛祁混到一起了？还有洛祁……他刚才那眼神，也太冷了点儿吧？潜哥，咱们以后还是离他们远点。”
　　唐潜却似乎没太听进去，他双手插在校服兜里，眼神有些飘忽，脑海里回放着刚才洛祁的样子——慵懒地陷在沙发里，指尖干净，没有烟味，只有阳光和植物混合的、干净又带着点颓靡的气息。那种矛盾的吸引力，像磁石一样勾着他。
　　“喂，跟你说话呢！”杨杰用手肘碰他。
　　唐潜回过神，嘴角勾起一个与他在父母面前乖巧形象截然不同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人。”
　　“可他看起来……”
　　“看起来挺带劲的，不是吗？”唐潜打断他，眼神亮得有些反常， “比学校里那些装模作样的家伙有意思多了。”
　　杨杰目瞪口呆：“你不是吧？你看上他了？他可是连范薛希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而且他对我们一点都不友好！”
　　“友好？”唐潜嗤笑一声，踢开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我缺他那点友好吗？”他收敛了笑容，眼神里透出点平时隐藏很好的锐利，“三观正就行，你看他虽然混，但昨天是为我们出头，今天也没真为难我们。范薛希那种真混混，在他面前不也跟鹌鹑似的？”
　　他顿了顿，脑海里是洛祁冷淡又精准掌控全场的样子，补充道：“而且，他不抽烟。”
　　“啊？”杨杰没明白这跳跃的思维。
　　唐潜却没再解释，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花店的方向，那个“碍眼”的评价似乎并没打击到他，反而激起了某种挑战欲。他在父母面前是无可挑剔的优等生，但在外面，他也有自己的棱角和判断。洛祁像一团迷雾，危险，却散发着让他忍不住想靠近探究的气息。
　　花店内范薛希还在喋喋不休地表达忠心，洛祁被他吵得头疼，抬手打断他：“闭嘴，吵。”
　　范薛希立刻噤声。
　　洛祁站起身，走到一盆绿植前，随手调整了一下叶片的方向。他的确不抽烟，那股没由来的烦躁通常靠拳头或者这种无声的动作来消化。他想起刚才那个叫唐潜的男生，看起来干干净净，眼神却不像表面那么单纯，尤其是最后看他那一眼，里面包含的东西，让洛祁觉得有点……麻烦。
　　他不喜欢麻烦，尤其是这种看起来规矩，内里可能藏着不安分的麻烦。
　　“把地再拖一遍。”洛祁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然后你就可以滚了。”
　　“好嘞，祁哥！”范薛希毫无怨言，立刻行动起来。
　　洛祁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片厚实的植物叶片。那个优等生……或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乖”。不过，这与他无关。他这里不是问题少年收容所。一个范薛希已经够闹心了。
　　范薛希终于把地拖得光可鉴人，几乎能照出人影，这才依依不舍地跟洛祁道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花店里终于恢复了短暂
　　的宁静，只剩下植物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洛祁刚清静了没一会儿，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他蹙眉抬头，以为是范薛希去而复返，却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衣着朴素整洁的女人牵着一个四、无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女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男孩虎头虎脑，一进来就好奇地东张西望。
　　“小祁。”女人熟稔地打招呼，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
　　洛祁脸上的冷淡瞬间融化了些许，虽然表情变化不大，但眼神明显柔和了下来。他站起身：“静姨，你怎么来了？”
　　“带浩浩出来买点文具，顺路过来看看你。”王静笑着，拍了拍身边小男孩的脑袋，“浩浩，叫哥哥。”
　　小男孩郝浩有点怕生，往奶奶身后缩了缩，小声地叫了句：“哥哥。”
　　洛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对这孩子谈不上多喜欢，但看在静姨的面子上，态度还算温和。王静是以前住在隔壁的邻居，洛祁养母去世那段时间，他没少在静姨家蹭饭。这份情，他记着。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不爱说话。”王静习惯了他的性子，自顾自地走到柜台边，看了看那些长势喜人的盆栽，“店里的花被你照顾得挺好，比上次来又精神了些。”
　　她说着，目光落到洛祁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下，眉头微皱：“你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年轻人不能总凑合……”
　　静姨开始了她惯常的唠叨，内容无非是按时吃饭、少跟人打架、晚上早点关门之类的。洛祁安静地听着，没有不耐烦，但也没怎么回应，只是偶尔点下头。
　　郝浩趁着奶奶说话，偷偷挣脱了手，在花店里小心翼翼地挪动，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最后停在一盆开得正盛的红色小花
　　前，伸出手指想去碰。
　　“别动。”洛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郝浩吓得一哆嗦，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怯生生地看向洛祁。
　　王静也赶紧拉住孙子：“浩浩，不能乱碰哥哥店里的东西！”
　　她略带歉意地对洛祁说：“孩子小，不懂事。”
　　“没事。”洛祁淡淡道，视线扫过那盆花，“那玩意有刺。”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关心，但王静了解他，知道他这是提醒，便笑着对孙子说：“听到没，哥哥是怕你扎着手。”
　　郝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看洛祁时，眼神里的害怕少了点，多了点好奇。
　　王静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几句，看时间不早了，才拉着孙子准备离开。临走前，她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塞到洛祁手里：“自己炖的排骨，还热着，趁热吃。别总吃外卖，没营养。”
　　洛祁看着手里的保温盒，指尖感受到温热的触感，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谢谢静姨。”
　　“跟姨还客气啥。”王静摆摆手，牵着孙子走了。
　　风铃声响过，花店再次安静下来。洛祁低头看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保温盒，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静姨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这味道和他身上、和范薛希带来的那种街头戾气格格不入。
　　他拿着保温盒，走到窗边，看着静姨和郝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短暂的、属于“正常”世界的插曲结束了，周遭又恢复了属于他的、带着植物清冷和孤独气息的常态。他打开保温盒，炖排骨的香气飘散出来，弥漫在安静的花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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