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又在做戏

　　事已至此，沈明雪已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
　　屋内，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将她的稚嫩的脸庞半隐在黑暗中，半明半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沈明雪才开口问出一个她想了许多年的问题，“沈家到底是世家大族，她既然要动手为何不寻个更隐蔽的法子，偏要如此大张旗鼓，不怕我们沈家报复吗？”
　　曲氏或许也是觉得皇后的嚣张，冷哼了一声，只是思衬片刻后，又幽幽说道：“周旋试探，那是在势均力敌时才需要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伎俩都毫无意义。只要她一日还坐在那个位置上，我们就一日奈何不了她。”
　　沈明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皇后之位，是天下女子之巅，代表着无上的荣光与滔天的权势。与之相比，沈家与她，确实难以抗衡。
　　但她拥有时间与耐心。只要善藏锋芒，静待时机，她坚信，终能抓住陆氏与皇后的错处，予其致命一击。
　　呆了几日，曲氏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临走前，她还留下来沈家令牌供她驱使沈家在长安的势力，以及若干钱财珠宝并几个侍女。其中，便有她最喜欢的杨梅。
　　杨梅机灵，这日看沈明雪枕着自己雪白的手臂倚在窗边，闷闷不乐的样子。上前开解道：“姑娘，这几日天气爽利，不如我们出门走走。”
　　闻言，沈明雪伸出另一只手来，躺开手掌，几朵黄澄澄的桂花恰好落在了自己的手掌心。她回长安是春末时节，如今一眨眼已到秋初了。
　　杨梅见她掌心中的桂花，眼睛一亮，凑趣道：“姑娘，您看这桂花开的极好，不如我们摘些做成桂花糕，怎么样？”
　　她眨了眨眼，好似想到什么，点点头道：“不错，就照你说的办。做好后，分出两份来。一份送到郑大人府上去，一份送到松菊堂去。”
　　杨梅应声，微微俯身行礼，心道姑娘看着年纪小，可行事倒是越发稳重。
　　郑大人，便是数月前替沈明雪仗义直言的御史，因着他和那些同僚们的折子，陛下直接在看了折子后宣了程铎进宫，狠狠斥责了一番，还停了三个月的俸禄。侯府家大业大，三个月的俸禄算不得什么，可是丢脸啊，羞的程铎到现在都不敢出门和同僚喝酒。
　　所以杨梅想，这包桂花糕大抵是送去是感谢郑大人的，也顺便联络联络交情。
　　至于松菊堂那位，说来就更有意思了。
　　自从程铎那日被族老们觊觎爵位的想法气的七窍生烟后，他痛定思痛，一改之前的慈父做派，每日散值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程明远叫过来盯着他读书。可教了大半月，在他和夫子轮番教诲下程明远无丝毫长进。到这，程铎才发现这儿子不仅继承了薛氏的皮囊，还同薛氏一样脑子空空如也。
　　在程明远第n次，回答不出来“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这句夫子反反复复讲过的意思后，他气的直接把手里的戒尺掰成了两段，摔门而去。
　　在长吁短叹了几日后，他又痛定思痛，果断迅速的换了办法——纳妾。
　　想到这，杨梅不自觉偷笑。
　　因为程铎找媒婆上门的时候说了，首先对方要是个良家女子，其次也是重中之重，那女子一定要会认字读书会念诗作画云云，说了一大通，反正核心点“要聪明的”。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在嫌弃程明远的蠢笨吗。
　　那媒婆听到这些要求的时候，嘴巴张得和鸡蛋一样大，这哪是纳妾分明是在挑女状元啊。
　　不过，在程铎叫人拿上来一箱金灿灿冒着光的金银珠宝后，她立刻闭上嘴，喜笑颜开手下，还扬言道别说女状元就算是天上的神仙都给她找来。
　　最后，还真让她找来了一个“女状元”。
　　这女子名叫冯爱莲，本是书香之家，奈何家中无人操持家业，都是读死书的，以至于一代比一代落魄，到了她这代连温饱都成了问题更遑论送父兄赶考。
　　就这样，财大气粗的程铎听到后立刻封上五百两白银送到冯府，趁夜用一台小轿将人抬进了府，安置在了松菊堂。
　　常言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想来自家姑娘让她送桂花糕也是这个意思吧。
　　“你在想什么呢，一直低着头，是在找东西么？”沈明雪见杨梅迟迟不动，出声问道。
　　杨梅赶紧起身，抬起头，道：“没没没，我就是在想这么多桂花。只做桂花糕可惜了，不如做些桂花蜜一同送去。”
　　沈明雪很是赞赏地看了眼杨梅，赞同道：“你倒是心细，桂花蜜温肺润喉，养颜美容，送人倒是很合适。既如此，你便着手去办吧。”
　　“是。”得了夸奖的杨梅，笑着走了出去。
　　待杨梅走完，沈明雪又恢复那副忧愁善感的模样，闲闲地数着窗外的几颗桂花树。
　　她曾以为回到长安后她有一番作为，没想到，他们到自行乱了阵脚。
　　她那无情老爹，每日想着便是如何保住爵位让香火延续，才纳完一房小妾又张罗着纳第二房，不，算上薛氏，应该是第三房小妾了。是以，整日流连花丛，老牛耕地似的努力着延续香火。
　　至于薛氏，更是了不得，眼看程铎是左一房妾右一方妾的娶进来，急得病倒了半个月。病好了后，便是和妾室们争宠，可惜年老色衰，无数手段下去，效果见微。
　　这不，在程铎又一次踏入松菊堂后，她再次病倒了。
　　沈明雪觉得，压根就不需要自己出手，薛氏就被气死了。
　　眼下，侯府是一团糟。
　　可陆家……
　　想到这，女孩不禁双手托腮，两颊的唯有的一点肉都堆到一块，圆圆的杏眼蛮是愁意。
　　她其实本想先收拾了薛氏和程父，安定了后方，再收拾陆家的。
　　可是，她一句“父亲正值盛年，”，将程父和薛氏弄的自乱了阵脚。时间都是空了出来，可陆家确是难以对付。
　　此时，陆家如日正天。大郎陆延裕刚打了胜仗回来，加封镇军大将军。前朝有陆延裕坐镇，后宫又有陆皇后掌控。哪怕陆皇后曾经也和陆家二姑娘一样都是庶女，可是随着地位水涨船高，人家记在了嫡母的名下，曾经的一切被抹的干干净净。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也是关系好的不得了。
　　这样顶配的搭配，可不就是固若金汤，那怕她刀枪剑戟一起上，也不会伤到分毫。
　　一时间，除了干看着，倒是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想着想着，沈明雪觉得越发气馁，咬着唇，脸色越发难看。
　　门外，一阵沙沙的声音传来。
　　沈明雪听着这细微的沙沙声，目光看向月拱门处，瞥见一个梳着双环髻着淡绿色窄袖褙子的侍女一路小跑进来。她跑起来时，脚底下反反复复的踩着那掉落下来的金黄色的花瓣，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蹙着眉看着这侍女，到揽芳阁的路有很多条，她偏生选了一条她特意吩咐过留着落花的路。原本是她瞧见这些黄澄澄的花铺在路上和黛瓦红墙十分应景才叫人留下，如今沾上了尘土，又被踩的七零八落了，倒真的像是隔夜的玉米糕被人倒在了地上，发黑发烂。
　　等那侍女走进，她蹙着眉的彻底拧成了一股麻绳。这人她人认得，是程明月身边的侍女，叫谷雨的。
　　谷雨浑然未觉自己惹了沈明雪的不快，她站咱门廊下，拍了拍落到头上的花瓣，小跑到窗边，气喘吁吁道：“姑娘，我们二姑娘说陆家的几个姑娘请她明日过府去赏花吃螃蟹，还说怕姑娘整日待在府里生闷所以特意叫我来请姑娘一同前去。”
　　谷雨说这话是笑嘻嘻的，一脸的和气和恭敬，但是听措辞，想也不用想，程明月本人说这话时一定是趾高气昂的。
　　只是找错了人，没将那神气的样子表达出来。
　　她低垂着头，思索了片刻，而后抬起头，缓缓开口，语气淡淡道：“告诉你们家姑娘，我去。”
　　程明月的邀约她会拒绝，可是陆家她是要去的，既然有人递梯子，她也不介意顺着爬。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侍女笑着道了声“是”，就匆匆离开了。走的时候又是来的那条路，将那些花真是踩的和毫无一点美感。
　　倒真是个没眼色的小丫头……一点都不曾察觉她见她时冷下去的面色。估计也没领会她家姑娘传话的精髓——抬头傲视，语气施舍。
　　毕竟前几个来送东西的程家侍女都是这样的，唯她不一样。
　　待人彻底淡出视线后，沈明雪座回原处，思索起程明月请她去的用意。
　　从她去了阜阳，程父越发不加掩藏，主动与陆家交好，还想要结儿女亲家再续前缘。沈明雪从程府下人口中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刚入喉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她深觉程父是脑子被驴替了，人家女儿的死也有他间接导致的原因，发达后不说躲着点还上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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