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烬

　　暮色四合，戚公馆灯火通明。
　　汉白玉阶前，军车缓缓停驻。段惊鸿立于车旁，一袭月白色绣鹤长衫，外罩玄色暗纹披风，发髻高挽，簪一支羊脂玉簪——是戚少棠亲手所赠。
　　他望着眼前这座西洋风格的公馆，廊柱高耸，灯火如星，却像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你不必进去。”戚少棠下车，军装笔挺，声音低沉，“若你不愿。”
　　段惊鸿抬眼看他，冷脸微扬：“你戚少帅的家宴，我若不去，外人岂不说我段惊鸿不识抬举？”
　　戚少棠眸光微动，伸出手：“那我陪你。”
　　段惊鸿瞥他一眼，未接，却自己踏上台阶。
　　宴厅内，珠光宝气。
　　军政要员、名门贵妇齐聚一堂，谈笑风生。见戚少棠携一人入内，众人目光齐刷刷扫来。
　　“那是谁？”
　　“听说是戏班的旦角，叫段惊鸿。”
　　“啧，少帅竟带个戏子进戚家大门，成何体统？”
　　议论声如针，刺在耳畔。
　　段惊鸿神色不动，水袖轻拂，步履从容，像走在戏台上，不卑不亢。
　　戚少棠却已察觉他指尖微凉。
　　主位上，戚父戚平波端坐，眉目威严：“少棠，这位是？”
　　“父亲，”戚少棠声音坚定，“这是段惊鸿，凤栖班台柱，也是——我欲共度余生之人。”
　　满堂哗然。
　　“荒唐！”戚父拍案而起，“我戚家世代将门，岂能容一个戏子入门？还是个男人？你丢得起这人，我戚家丢不起！”
　　段惊鸿垂眸，指尖掐入掌心。
　　他早知会如此，却仍被那句“戏子”刺得生疼。
　　戚少棠却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父亲，他不是戏子，他是段惊鸿。他唱的是魂，不是技。他冷脸如霜，却比这满堂笑脸更真。我爱他，不因他身份，而因他为人。”
　　“你——！”戚父怒极反笑，“你为一个男人，要与家族决裂？”
　　“非决裂，是选择。”戚少棠握住段惊鸿的手，“若家族不容他，我便带他走。这少帅之位，您另择贤能。”
　　全场死寂。
　　段惊鸿猛地抬头，望向身旁之人。
　　他从未想过，戚少棠会为他，至此地步。
　　就在此时，一位贵妇冷笑起身：“段先生若真有自知之明，便该主动退去，莫要误了少帅前程。”
　　段惊鸿终于开口，声音清冷：“我段惊鸿，生来卑微，却从不跪人。你们笑我戏子，可我台上唱的是忠义节烈，台下守的是心口如一。你们穿华服、坐高堂，可心里，早没了骨头。”
　　他环视众人，手一抖：“今日我来，非求你们认可。我来，是告诉你们——戚少棠若因我受辱，我段惊鸿，必护他到底。”
　　言罢，他转身，拉起戚少棠的手：“走。”
　　戚少棠望着他，眸中炽热，竟当着满堂权贵，低笑出声：“好，我跟你走。”
　　两人并肩而出，背影挺拔如松。
　　身后，戚父怒喝：“你若踏出此门，便不再是戚家之子！”
　　戚少棠脚步未停，只淡淡道：“若家不容爱，那我宁可无家。”
　　夜风凛冽，街灯昏黄。
　　段惊鸿走在前头，步伐急促，似要甩开所有情绪。戚少棠紧随其后，忽然将他抵在墙边。
　　“你干嘛？”段惊鸿低喝。
　　戚少棠却笑了，笑得像个少年：“你刚才说——要护我到底？”
　　“我说过。”
　　“可一直是我在护你。”
　　“那是因为……”
　　戚少棠低头，额头抵住他的：“惊鸿，你知不知道，你说狠话的时候，最让人心动？”
　　段惊鸿别过脸：“别闹。”
　　“我不是闹。”戚少棠声音低哑，“我是真的，非你不可了。”
　　风起，吹落一片梧桐叶，飘在两人之间。
　　段惊鸿终于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那我，不走了。”
　　戚少棠闭眼，将他拥入怀中。
　　“好。这一生，我只为你一人破戒，只为你一人温柔，只为你一人——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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