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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沐绒棉问的是罡建路。
从南到北区分新城区和旧城区的大道是市政府前些年才确定的路名。
作为津北区政府花费千万打招的城市项目,每当夜色降临,连绵起伏的彩灯犹如一道急速铺展开来的流光,车水马龙,熠熠生辉。
是与旧城区随处可见的老旧房屋与发潮小巷完全不同的景色。
罡建路以罡建集团命名,就像是借了华国最大房地产公司的财运,罡建路以西的新区经济发展迅速,短短几年巍峨壮阔的高楼便悄然耸立,喧闹的人流随着商圈的变化辗转流动。
这一切不过是罡建集团在铺开它的商业大网时,出于各种原因,将小一部分项目从H市转移到了汉津。
段秉衡对于从小在小城长大的沐绒棉来说,是那种一出生就站在山顶上的人。
沐绒棉不羡慕。
沐绒棉认定自己也能爬上的山顶。
她现在只是想让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知难而退,肩膀却被抓住了。
段星洄揽住她的肩,让她看向自己。
“你看我像不像他?”
他的话题变化太快,沐绒棉一时没跟上,“啊?”
“段秉衡,你刚才看见过的。那个人,你看我像他吗?”
段星洄不是沉稳的性格,他给沐绒棉的印象一直是那种无所谓的散漫,但此刻他严肃起来,细长的黑眸里满是认真,让沐绒棉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回答他的问题。
细细看过他的眉眼,沐绒棉败下阵来。
“像。”
“好,”段星洄又问:“像不像你?”
“……”
沐绒棉有些崩溃,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了这么多,眼前的男孩子还是固执地不肯接受事实。
正打算再次强调她才十六岁,不可能有个同岁的儿子,段星洄已经赶在她之前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相信。”
“以我外公的那点工资,让你踏进那群富家少爷的圈子确实像个笑话。”
“但是棉棉,当年是我爸主动走进你的世界。是他先追的你,是他把你从那条康庄大道上拉了下来,他保证会爱护你一辈子。所以你很好,是他没做到。”
“……”
段星洄的视线很认真,就像那个只会出现在其他人歆羡语气当中的段秉衡真的会向她告白,求婚,结婚生子。
就像他们俩的差距,不过是段星洄一句话之间的事。
“变异范围有限,中性特征随机组合必然产生相似性。”沐绒棉说。
段星洄皱眉,什么叽里呱啦的玩意。
沐绒棉已经从他双臂间退了出去:“面部发育受遗传和生物力学约束,可塑路径有限,在基数足够大的时候,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外貌相似,概率很小,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想了想,沐绒棉补充道:“高二下学期拓展的知识点。”
“…………”
去他妈的狗屁知识点。
老头不是说棉棉很聪明吗?从小就会举一反三,怎么偏偏要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背上书包,沐绒棉将垃圾收集到一起,“走了,时间不早了,要回去了。”
段星洄算是看出来就他妈这幅倔性子,说再多也没用,没好气道:“家在那边,你往哪里走?”
“你不是还欠别人一块五吗?”
沐绒棉站着等了他几步,等段星洄走近,才说出了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想说的,“头发剪得不错。”
“真的吗?”
“嗯,真的。”
…………
“少爷。”
段秉衡眸色轻敛,淡漠地从窗外收回视线。
“H市那边确认了吗?”
“已经确认了。”
作为段秉衡的私人助理,晏良俊立马上前汇报。
“王助理否认段先生还有其他私生子的可能,我也让其他人去打听了,结果全都指向,他作为段先生私生子的概率几乎为零。”
段秉衡修长的指尖轻轻敲打着台面,晏良俊一时把握不准他的想法,“需要我继续查吗?”
餐桌上的牛排已经凉了,凝固的油脂混合着香料,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全无。
段秉衡却没来由地想到他离开前说的那句。
——“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
得到什么?
爱吗?
段秉衡讽刺地轻笑了声。
站起身,段秉衡俊脸清寂,没有任何表情。
“继续查。私底下弄清楚,不要惊动其他人。”
…………
“欠你的钱,我最近一定会还给你。”
从理发店出来,都快走到家门口,闷闷不乐了一路的段星洄终于舍得开了口。
“哦。”
沐绒棉倒是没把他的保证太放在心上,既然她已经决定了帮他出钱,就没想过把钱要回来。
其实那个时候,沐绒棉根本犯不着站出来。
就算段星洄被沐肇明领了回来,说到底,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
沐绒棉只是觉得没必要。
要是真让段星洄的拳头落下去,后面等着他的是什么,沐绒棉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得到。
打架不好,特别是对方还是惹不起的大人物时,拳头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为了失去理智时的一时冲动,毁掉整个人生,沐绒棉觉得没有非常必要。
更何况最先开始无理取闹那位的此刻就站在她身边。
也许那瞬间沐绒棉心里确实有其他情绪作祟,但沐绒棉自己不愿意承认。
拧开门锁,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沐肇明提前准备好的晚饭香味扑过来。
沐绒棉说:“你别再去找段秉衡。”
段星洄倒是意外地没有反驳:“我不会再见他了。”
他还穿着沐肇明的那件冲锋衣,墨绿色的衣领遮挡住了他的半截下巴,从沐绒棉手里接过书包,他单肩挎在背后。
“反正有的是他后悔的时候。”
…………
段星洄醒来的时候,厨房里锅碗瓢盆丁零当啷的声音一直就没断过。
清晨的阳光从窗台斜射进屋子,在沙发的边缘投落下影影绰绰的光斑。
“棉棉?”
“棉棉,棉棉,大清早的喊我闺女名字干什么?”
沐肇明洗干净碗筷,边擦手边从厨房走出来。
“别人像你这么大岁数都去学校读书了,你还真准备在家里躺一辈子啊。”
单手接过沐肇明扔过来的抹布,段星洄揉着脖子从沙发上坐起来。
“您老今天不也在家吗?”
“老子能和你一样吗?老子今天是调休!”
沐肇明给段星洄拿来换洗的衣服,又回厨房收拾起了卫生。他平时工作忙,得空的时候便会把家里的燃气罩台全部检查一遍。
段星洄岔开腿在沙发上呆坐了会,他个子高腿也长,客厅里的双人沙发对他来说有些逼仄。
套了件衣服,段星洄趿着拖鞋也朝着厨房走去,正好老头在家,他有事想要问问。
经过一个晚上,段星洄也想明白了。
既然段秉衡靠不住,那就算了,他自己一个人,也能把沐绒棉救下来。
沐肇明刚检查完阀门,从橱柜里退出来,便看见身边杵着个人。
“老头,问你个事。”段星洄抱胸靠在门框上。
沐肇明拿着洗洁精,头都没抬,“说。”
“我们辖区最近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沐绒棉被绑架后网络上对这起案件的探讨视频层出不穷,其中不乏刑侦专业人士。
段星洄记得有位从事犯罪心理学的高校教授就曾经分析。
罪犯的作案手法老练,有明显的惯技和标记行为,初次作案的可能性极低。
所以段星洄才会在段秉衡面前断言需要关注更早前的事情。
沐肇明:“怪事?你指哪方面?”
“那方面都行。”段星洄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头身后,
“哦,确实有一件。”
段星洄一个箭步冲到沐肇明面前,“什么事?”
沐肇明只是把眼皮掀了掀,“我觉得到现在我都没查到你的身份信息就挺奇怪的。”
“……”
正巧这时沐肇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把人往赶了赶,沐肇明没好气道:“行了,别杵在这,棉棉给你在门口留了钱,自己找个地方玩去,别来烦我。”
不等段星洄开口,沐肇明就接起了电话:“喂?”
对面说了几句,沐肇明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好,先让兄弟们按兵不动,我马上过来。”
沐肇明忙着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段星洄就算有心,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再问出来些什么。
好在想要得到段星洄想要的信息,也不只有老头这一个渠道。
收起换鞋凳上放着的一块钱硬币,段星洄戴上帽子,出了门。
汉津市第三高级中学对面的育才路,临街是城区有名的早餐一条街。
去年街道办事处刚对商铺进行了翻修,段星洄走到的时候,穿着华新校服的一行人正从餐厅里出来。
虽然站的远,但段星洄却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段秉衡。
他身上穿着校服,外套的肩线被他的宽肩完全撑开,身材修长高大。他独自走在前面,没有主动与人交谈,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行人的主心骨。
段星洄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段秉衡划清关系,翻了个白眼,视线却在划过站在段秉衡身后的女生皱起了眉头。
“江沁月?”
段星洄记忆力好,几乎是瞬间就脱口而出女生的名字。
段星洄的亲爷爷,也就是段秉衡的亲爹,段建华,是京市出了名的凤凰男。
当年他靠迎娶港岛名门贵族的豪门大小姐,实现了从无名之辈到商界新贵的逆袭。
但段建华对发妻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罡建集团上市后他迫不及待地宣布与曾经的小情人结婚,并在次年就与其生下了次子。
而江沁月就是多年后段星洄那位名义上的二叔的老婆。
自段星洄记事起,完全与罡建集团划清关系的段秉衡便很少与本家来往,段星洄也只是在段建华的葬礼上才见过他这位名义上的二婶。
段星洄没料到江沁月也曾经在汉津市读过高中,更没想到她竟然与年轻时的他爸认识。
不过当年的华新私立实验中学在全国都小有名气,她会出现在这里倒也不是特别值得惊讶的事。
华新高中的学生没有在育才路停留太久。
段星洄也很快在三五成群的学生里找到了他在等的人。
笔直的大长腿逆着人群,段星洄一路小跑,终于在那人走进三中校门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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