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辅助不可能这么可爱

　　电脑屏幕上，关于“启明科技”和周文渊的报道冰冷而刺眼。

　　“天才的陨落”、“商业欺诈”、“核心技术泄露”、“巨额债务”、“疑似携款潜逃”……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词汇，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扎进李文蕊的眼里，也扎进她混乱的脑海里。

　　周沐。
　　周文渊的儿子。

　　那个在她面前扮演着乖巧实习生、时而展露惊人能力、时而让她心烦意乱、甚至不久前才强势亲吻过她的男人，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和不堪的过去。

　　五年前，那场风波闹得很大，连当时还在大学埋头画画的李文蕊都有所耳闻。启明科技曾是业界瞩目的新星，周文渊更是被誉为白手起家的传奇。谁能想到，大厦倾塌只在顷刻之间。她记得父亲那时还唏嘘过几句，说商场如战场，人心叵测。

　　父亲……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

　　周文渊和李氏服饰……父亲□□……五年前……

　　她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地几乎握不住，拨通了远在海外的父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父亲带着睡意的不满声音：“小蕊？这么晚什么事？”

　　“爸！”李文蕊的声音尖利得吓人了自己，“你认不认识周文渊？启明科技的周文渊！”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死一般的寂静。这沉默，几乎证实了李文蕊最坏的猜想。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父亲的声音干涩，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他儿子！周沐！现在就在我的公司里当实习生！”李文蕊几乎是在咆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家跟周文渊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来找我？！”

　　“周沐……在你那里？！”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恐，“小蕊！离他远点！立刻让他走！周家的事跟我们没关系！那是他们自己……”

　　“没关系？”李文蕊厉声打断他，“没关系他的紧急联系人会是我的号码？！没关系他会处心积虑潜伏到我身边？！爸！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

　　电话那头只剩下父亲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道：“……当年，启明科技的资金链出现问题，周文渊来找我借过一笔钱，很大一笔……我用公司的流动资金，还有……部分抵押款，借给了他。后来启明出事，那笔钱……就没了。”

　　李文蕊如坠冰窟。

　　所以，并非毫无瓜葛。李氏服饰后来陷入困境，资金周转不灵，恐怕与父亲这次失败的投资，或者说借贷有脱不开的干系！周家欠了李家的钱！而且是导致李家衰落的关键一笔！

　　“所以，周沐是来……报仇的？”李文蕊的声音发颤，“还是来……还债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父亲的声音带着崩溃，“那件事后没多久我就出国了……小蕊，听爸爸的话，赶紧让他走！周家的人都是疯子！周文渊是，他儿子也是！离他们远点！”

　　电话被父亲近乎粗暴地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李文蕊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

　　真相，像一块块丑陋的碎片，勉强拼凑出一个模糊而狰狞的轮廓。

　　周沐接近她，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报复父亲当年的“见死不救”或“落井下石”？抑或是，他想利用李氏服饰这个残破的壳，做些什么？

　　那个吻，又算什么？是戏弄？是报复的一部分？还是……在无数算计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无法控制的意外？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傻瓜，一个被蒙在鼓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瓜。所有的悸动、犹豫、甚至那一丝萌芽的好感，在此刻都变成了无比辛辣的讽刺。

　　市第一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周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身上的西装沾了些灰尘，是来时匆忙撞到的，但他浑然不觉。

　　父亲周文渊被推进手术室已经两个小时了。伤势很重，多处骨折，内脏出血。

　　这五年来，他和父亲东躲西藏，隐姓埋名，靠着打零工和他私下接一些不能见光的编程项目维持生计，还要躲避债主和那些依旧不肯放过他们的人。父亲的身体早就垮了，精神也时好时坏。他把父亲安置在郊区一个简陋的出租屋里，自己则想办法潜入李氏服饰……

　　他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他没想过会和李文蕊有工作之外的任何交集，更没想过那个失控的吻。

　　可是，当她拿着设计稿，眼中闪着光问他“敢不敢赌”的时候；当她在工厂里，疲惫却坚定地支持他的时候；当她明明害怕，却还是在辰星资本面前维护“林晚”原则的时候……他坚硬冰冷的心，好像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鬼使神差地把紧急联系人改成了她的号码。是在无数个孤独支撑的夜里，一种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在彻底坠入深渊前，能抓住一点虚幻的温暖和联系吗？

　　他嘲弄自己的愚蠢和软弱。

　　现在，报应来了。父亲出事，身份暴露。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即将在她面前彻底粉碎。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面前。

　　周沐缓缓抬起头。

　　李文蕊站在他面前。她换掉了白天的职业套装，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和疏离。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她来了。

　　带着审判而来。

　　周沐看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关切，一丝疑惑，哪怕是一丝愤怒也好，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原。

　　“他怎么样？”李文蕊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询问一个陌生人的病情。

　　“……还在抢救。”周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李文蕊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文件夹递到他面前。

　　周沐没有接，只是看着它。

　　“这是什么？”他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离职协议。”李文蕊的声音清晰而冰冷，每个字都像冰锥，“签了它。从现在起，你与李氏服饰再无瓜葛。”

　　果然。

　　周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她，试图从她冰冷的眼底找到一丝裂痕。

　　“还有，”李文蕊继续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协议上面，“这里面是五十万。一部分是你这段时间的‘超额’报酬，另一部分，买断我们两家之间所有的旧账。从此两清。”

　　买断。两清。

　　这四个字，像最终判决，将他心中那点可笑的、刚刚萌芽的奢望，彻底碾碎。

　　他看着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两清？”他抬起眼，眼底是翻涌的赤红和破碎的痛苦，“李文蕊，你觉得，我们之间，能两清吗？”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身上还带着从工厂沾染的、未曾散尽的淡淡机油味，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冰冷气息，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矛盾体。

　　“我接近你，确实别有目的。”他承认了，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情绪，“为了查清当年启明科技破产的真相，为了找到能扳倒那些幕后黑手的证据，也为了……弥补我父亲对你家造成的损失。”

　　“但我没想过要害你。”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像是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那个吻，不是计划。”

　　李文蕊的心猛地一缩，但她强行压制住了所有波动，脸上依旧是一片冰封。“不重要了。周沐，收起你这套说辞。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李氏服饰被你‘盘活’了，拿到了‘优选生活’的入围资格，足够你向你背后的人交差，或者进行你的下一步计划了。现在，拿着钱，离开。”

　　她将他所有的动机，都归结为算计和利用。

　　周沐眼中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她最后的样子记住。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碰那张银行卡，只拿起了那份离职协议。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签字笔。那是她之前随口夸过好看，他之后就一直用着的笔。

　　他的手很稳，在乙方签名处，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周沐。

　　字迹依旧工整好看，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力道。

　　签完，他将协议递还给李文蕊，连同那支笔，也轻轻放在了协议上。

　　“钱，不必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某种诡异的平静，却比之前的嘶哑更让人心悸，“李氏不欠周家的，周家……也不再欠李氏的。”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有痛楚，有释然，有一种告别一切的决绝。

　　“保重，李文蕊。”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再看向手术室紧闭的门，径直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背影挺拔，却笼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苍凉，一步步融入医院惨白的灯光与阴影之中，直至消失不见。

　　李文蕊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份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的离职协议和那支笔，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手术室门上那盏“手术中”的灯，依旧固执地亮着红芒。

　　她以为赶走他，揭穿他，就能夺回控制权，就能结束这场荒唐的棋局。

　　可为什么，当他真的转身离开，当“两清”两个字由她亲自说出口之后，她的心里，没有半分轻松和解脱，反而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灌满了冰冷的穿堂风。

　　棋局，似乎在她自以为胜利的那一刻，走向了更不可预测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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