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雪问

　　这天清晨，薛娘子将一张画着草药图样的纸递给顾清涟，吩咐道：“陈小哥，今日得劳烦你跑一趟城西的落霞坡，寻几株六月雪回来。这药性子特别，需得日出后、露水干时采撷药效最好。”

　　她揉了揉腰，又看向一旁眼巴巴瞅着的谢菱歌，笑道：“你这皮猴儿今日倒安静？罢了，坡上路远，陈小哥一人去我也不放心，你跟着去，权当给我当个跑腿的小药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记住，不许贪玩，采了药就回！”

　　谢菱歌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地点头，生怕薛姨反悔。顾清涟看了看图纸，又瞥了一眼雀跃的谢菱歌，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清晨的街道尚未完全苏醒，空气里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

　　谢菱歌像只出笼的小鸟，步履轻快，时不时回头催促：“陈哥哥，你快些呀！去晚了露水就干了！”

　　顾清涟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确认安全。出了城门，走上通往落霞坡的小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田野和树林，鸟鸣声此起彼伏。

　　谢菱歌很快就被路边的野花、蹦跳的蚱蜢吸引了注意力，一会儿蹲下采一把不知名的蓝色小花，一会儿又去追蝴蝶，裙摆沾上了草叶也浑然不觉。

　　顾清涟也不阻拦，只在她跑得太远时，淡淡提醒一句：“看路，当心绊倒。”

　　或者在她试图去碰某种带刺的植物时制止：“那是荨麻，碰了会痒。”

　　谢菱歌吐吐舌头，乖乖收回手，凑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陈哥哥，你怎么什么草都认识？”

　　顾清涟脚步未停，目视前方：“多看，多记，自然就认识了。”

　　到了落霞坡，阳光已经铺满了山坡。按照图纸，两人分头寻找。

　　谢菱歌耐性有限，找了一会儿就开始东张西望，倒是顾清涟心无旁骛，仔细辨认着每一种相似的植物。

　　“陈哥哥！你看是不是这个？”谢菱歌在一处岩石下的阴凉处发现了几株开着细碎白花的植物，兴奋地招手。

　　顾清涟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叶片形状和花朵，点了点头：“是六月雪。你眼神倒尖。”

　　他取出小药锄，熟练地连根挖起，动作轻柔，尽量不伤及根系。

　　采好了药，见时辰尚早。谢菱歌央求道：“我们歇一会儿再回去吧？你看这坡上风景多好！”她指着坡下蜿蜒的小河和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

　　顾清涟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两人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坐下。

　　谢菱歌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点心和果子，这是她出门前特意准备的。

　　“给，这是李记的椰香奶酥，可香了！”她递了一块给顾清涟，自己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咔嚓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顾清涟接过，道了声谢，小口吃着。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野花的香气。

　　谢菱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指着天空飞过的鸟雀，猜测它们的名字。

　　又说起府里厨房新来的师傅做的糖醋鱼特别好吃，下次要偷偷带给他尝尝。

　　顾清涟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但比起初识时的全然沉默，此刻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甚至指给谢菱歌看一种长在岩缝里的罕见紫色小花，告诉她那叫芨芨草，有止血的奇效。

　　谢菱歌托着腮，看着他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影，忽然觉得，这个总是淡淡的陈哥哥，其实懂得很多有趣的东西，和他一起出来，比待在府里闷着好玩多了。

　　回程的路上，谢菱歌有些累了，脚步慢了下来。

　　顾清涟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速度，偶尔在她踩到不稳的石块时，会迅速伸手虚扶一下。

　　路过一片野莓丛时，他见她额角有细汗，便顺手摘了几颗熟透的、深紫色的果子，递给谢菱歌：“甜的，解渴。”

　　谢菱歌擦了擦，尝了下，果然酸甜可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陈哥哥，你也吃！”

　　顾清涟顿了顿，也拿起一颗放入口中，淡淡的甜意在舌尖化开。

　　他看着前方蹦蹦跳跳的红色身影，听着她清脆的笑声，觉得这趟原本寻常的采药之路，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

　　自那以后，谢菱歌来薛娘子这里，除了叽叽喳喳说话，又多了一项固定活动。

　　她几乎每次都会变着花样带些小吃食来，有时是刚出炉还热乎的糖饼，有时是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有时是自家厨房秘制的肉脯或果脯。

　　她总是献宝似的拿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清涟尝第一口，然后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顾清涟起初只是礼貌性地尝一点，后来渐渐会给出了些简短的评价：“太甜”“尚可”“这不错。”

　　谢菱歌就像得到了什么重要情报，下次就会多带些他评价不错的那种。

　　而顾清涟，虽然从不说什么，却也开始有些留意。

　　有次谢菱歌染了风寒，好几日没来。薛娘子念叨着“这丫头病了，怕是馋我做的枣泥山药糕了”。

　　第二天，顾清涟在街市采买时，鬼使神差地在一家有名的点心铺前停下脚步，买了一块用油纸包得仔细的枣泥山药糕，带回小楼，放在了平时谢菱歌常坐的位置旁边。

　　谢菱歌病好后跑来，看到那块点心，眼睛一亮，随即明白过来，心头一动。拿起点心，咬了一小口，甜糯的味道暖到心里。

　　她抬头看向正在看书的顾清涟，他依旧一副淡然模样，仿佛那点心只是凭空出现。但谢菱歌却偷偷笑了，她知道，这个陈哥哥，其实心里都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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