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爱我

　　另一边，陈宛润和夏茉末在三楼闲逛，这里人少，零零散散地走在宽敞的展厅里，几乎碰不到面。

　　陈宛润看着手机屏幕，顶端有未读消息提示，深蓝色的头像占据微信消息顶端，张扬又肆意地摆在那儿，与她空旷单调的微信界面严重不符。

　　那头像右上角还标着个小红点，几个小字排在下面，“在几楼？”

　　陈宛润看了两秒，默默地点开聊天框右上角的三个小点，打开消息免打扰。

　　这样就可以安心地假装看不见而不回消息了。

　　她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他们的确不是一路人。她太了解自己的性格了。千人千面，人来人往，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永远摆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样，是她从小便要上的必修课。

　　时间久了，那个真实的自己，好像从未对人展示过。

　　而很奇怪的是，在梁迎畅面前，她总是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莫名产生一种很安心的感觉，那层从未松动的伪装，竟然也会有想要脱落的，摇摇欲坠的感觉。

　　这是不对的，陈宛润觉得自己不可能这么轻易对一个才认识一个月的人有任何想法。

　　“所以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夏茉末纠结的声音又传过来，这个问题从她看到第一副画时产生又一直自己分析到了现在。

　　陈宛润摁灭屏幕，把刚刚的想法抛开，“还是李靖峰？”

　　夏茉末轻皱着眉，愁苦地点了点头，“自从昨晚我们对唱小情歌之后。”

　　“不对，应该是自从他转到咱们班来之后。”

　　她抱了抱胳膊，哆嗦了下，还是起鸡皮疙瘩，“我就感觉他对我有点不一样了。”

　　陈宛润对这些不太敏感，好奇地瞧她，“怎么个不一样法？”

　　“就是，”夏茉末侦探一样托着下巴，表情若有所思，“他之前从来都不看我的。”

　　“但现在动不动我们就能对视上，而且他还朝我笑了，还帮我开车门！”

　　“虽然他可能只是随便开的门，”夏茉末快速补充，随即又认真道，“但还是很奇怪啊，宛润，你觉得呢？”

　　乍一下被抛出个问题，陈宛润懵了懵，要是让她去饭局上谈个生意她倒能学着陈建任的样子精准模仿，把生意谈下来，但涉及到感情问题，别说夏茉末了，她自己都有困扰没解开呢。

　　“我不知道这个，”她给了个直接的建议，“要不你去问问他，或者找别人帮忙问问？”

　　“……”夏茉末一个白眼翻过去，“我就不该问你，你说你这脑子平时挺灵光的，怎么遇到这种事儿就转不过弯来呢？”

　　“我要是直接去问，既证明了我的自恋，又证明了我对他念念不忘，显得本公主多没面子，而且万一他觉得我莫名其妙，或直接拒绝我，从此远离我，我们俩本就少得可怜的缘分，”她还伸手比了个扫空气的手势，“就直接没有了。”

　　逻辑森严，思维缜密，陈宛润被怼得哑口无言，乖乖地点了点头。

　　夏茉末长叹一声，“算了，不想了。”她又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那你呢，宛润，如果不确定有人是不是喜欢你，你会主动问吗？”

　　“不会。”有了刚才夏茉末的一番发言，陈宛润也摇头，但思考了一会儿，“也说不定呢。”

　　逛完展厅后，两人去吃了午饭

　　两人逛了会儿，还不到集合时间，便坐在小长椅上休息。

　　夏茉末刚才拍了无数张照片，此刻抱着手机修个没完，不时询问一下陈宛润的意见。

　　陈宛润没什么事做，给Jade发了条消息，问乐队进展到哪儿了。

　　那边似是在忙，过了几分钟才回复。

　　Jade(温柔…排练版)：“排练ing，明晚还跟小祝约了晚饭，劝劝她的吉他不要再那么有个性了。”

　　小祝是乐队里的吉他手，年轻气盛，只是一旦投入起来太忘我，好几次差点滑跪下舞台，把Jade吓得不轻。

　　陈宛润回了个点头的表情，又发了句“加油”。

　　她从两年前加入栖月，当时加入的原因也很杂，一半是因为陈家人从不让她碰这些摇滚又疯狂的东西，她偏要和他们对着干，另一半则是因为热爱。

　　许枝越从小对她音乐启蒙，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对摇滚情有独钟。

　　栖月在音乐界一直不温不火，因为就七个成员，一个人就要兼顾着好几份任务，大家都是大学生，没踏入资本的圈子，手上更没什么资源，但每个人都在用心创作。从编曲小烈到经纪人Alley，都在用力珍惜这份热爱。

　　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也是她极力守护，让自己真正活过来的栖息之地。

　　陈宛润正盯着明净的窗玻璃出神，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显示人是张老师。

　　她滑动接听，还没等说话，那边先传来张云溪洪亮的声音，背景倒是很安静，看起来不像在馆里。

　　“宛润，你在哪儿呢？”

　　“我在三楼，老师，”她顿了顿，“要集合了吗？”

　　“不是不是，还早呢，”张云溪看着报名表上被临时划去的名字，有点无奈，“是这样，后天咱们不是有个汇演吗，但张晶梦临时有事，不能演出了。”

　　“她那个中国舞吧，难度比较大，班里也没有人能跳得来，”张云溪暗示得很明显，“正好我听她说跟你一起学过这舞。”

　　陈宛润听出了她的意思，她和张晶梦确实一起跳过舞，张晶梦演出的舞也是其中一支。

　　再加上张云溪一向对陈宛润很好，她没想拒绝，便应下来：“现在没人演出的话，我可以替补上来。张老师，您别担心。”

　　张云溪如释重负，大叹一口气，刚才李清雨过来和她说班里女生没有愿意替补上来的，而节目已经报给学校，又不好撤下来，她也是情急之下才想到陈宛润的，没承想这孩子直接应下了。

　　“那真是太好了，”张云溪很高兴，在表格上填上陈宛润的名字，“这样啊宛润，老师把舞蹈发给你，你看看，要是觉得一个人不行，还也可以找个伴一块儿。”

　　陈宛润温声道：“好。”

　　挂完电话，她瞟了眼旁边的夏茉末，“那个，茉末。”

　　夏茉末假装听不见。

　　“茉末？”

　　夏茉末继续P图，依旧听不见。

　　陈宛润知道她从小也学中国舞，但纯粹是被家里逼的，和表姐一起跳，她表姐是纯热爱，她则是纯无感。

　　陈宛润无奈，开始摇着她的胳膊软磨硬泡。

　　“张老师对我们这么好，这个小忙就帮帮她嘛。”

　　“她让你帮，我可没答应。”

　　“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才好，没有你我不敢。”

　　陈宛润一般不这么对她，更不会撒娇求人，她声音本来就很温柔，这会儿刻意放甜，还叽哩咕噜地说个没完，黏乎乎地扯着夏茉末的胳膊。

　　夏茉末意志本就不坚定，再加上旁边的香气直往她脑袋里飘，更是被哄得晕乎乎的，没几下就答应了下来。

　　四楼玻璃围成的半人高栏杆处，江时存和梁迎畅站在围栏旁，两人身形修长，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感。

　　江时存收回目光，淡淡地开口：“这是你喜欢的那姑娘？”

　　梁迎畅依旧看着那道身影，目光沉静，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江时存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下面两人走到个角落里。把手机横屏放在长椅上，面对着屏幕站定，随着乐声响起，两人随着古典的中国舞音乐缓缓舞动起来。

　　陈宛润穿了件嫩绿色的针织衫，下面是一条半身裙，手臂与衣袖间露出一小截白皙纤细的小臂，腰肢柔软，脚步轻盈，乌黑的发蓬松的随风起，稳落在腰后，一套舞蹈动作流畅丝滑，一看便知是功底深厚。

　　梁迎畅眉峰不可察地挑了下，“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

　　又道，“就是觉得，这姑娘不好追。”

　　她跳舞优雅舒展，但细看就会发现，每个动作里都藏着股劲儿，而且不同于另一个姑娘表情的灵动，她脸上永远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觉得美得很有距离感，像件易碎的艺术品。

　　梁迎畅沉默片刻，目光重新落回楼下，没作声。

　　张晶梦的舞很新，两人用这一天半的时间紧赶慢赶地练习，最终练得不说十分专业，也是可以拿得出手了。

　　转眼便到了汇演的日子。

　　学校的安排是上午所有人乘车去下一个站点参观，中午吃完饭后有演出的同学随车回来，彩排到下午六点，七点半正式开始汇演。

　　今年的秋天凉得早，陈宛润随车队回来，开门下车。

　　她一向怕冷，穿了件米白色长袖圆领卫衣，还在外面套了个灰色薄外套。下午四点多，她和夏茉末走完第三遍舞台流程，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今天上午跑了半天，下午也是一刻没闲着，夏茉末累得倒头就睡，饭都不准备吃，只摆摆手让陈宛润六点叫她起来化妆。

　　陈宛润习惯了让自己的神经保持紧张，也没什么睡意，点点头起身去准备道具。

　　收拾到一半，陈宛润忽然发现不对劲，她的演出服好像落在展馆了。

　　陈宛润不甘心地又找了几遍，终还是没有。现在这个时间，她再回展馆拿肯定不行，还有道具没收完，而且同学们也都回来还有两个小时，等那时候再拿也来不及。

　　陈宛润皱眉思考，只一秒的时间，脑袋里便飘出三个字——梁迎畅。

　　她甚至没来得及分析让他来送衣服的可能性与可行性，电话就已经拨了出去。

　　直到“嘟—嘟—”声响起，陈宛润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拨通了他的电话。

　　好在对方也没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

　　那边先是一阵忙乱，接着是推搡衣服的动静，然后才传来梁迎畅的声音，“陈宛润？”

　　陈宛润有点后悔拨通了他的电话，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直接挂断，只“嗯”了声，“怎么了？”

　　说完她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句话应该他来问才对。

　　顿了几秒，她刚想解释，梁迎畅那边倒先说话了，“遇到麻烦了？”

　　陈宛润小声道，“没有。”

　　“心情不好？”

　　“不是。”

　　那边静了静，很快便传出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打错电话了？”

　　“……”

　　如果陈宛润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回答“是”，那么这通电话将完美地结束。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想说的话说出来就又变成了“不是。”

　　他们好像在玩一种只能回答“是”或“不是”的游戏，这下两边都陷入沉默了。

　　“陈宛润，”她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听着另一边的人叫她的名字，好像两人距离为零，她下意识应着，“嗯。”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别觉得麻烦我，我都愿意听。”

　　陈宛润指尖慢慢捏紧手机边缘，心脏像被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良久，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电话那边梁迎畅舒了口气，心里松了下，“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挂断电话后，宋哲辰、苏彦跟没事人一样带人从他身边走开，一点也没有刚才把他摁在沙发上听电话的气势。

　　宋哲辰他们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听他接电话的，只不过梁迎畅刚才看了眼来电显示就往外走，还不让看，行为实在是太过诡异。

　　梁迎畅倒也没太在意，只是急着接电话，现在电话挂断，他坐在沙发上，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们。

　　宋哲辰咳了两声，“不是，阿畅，这姑娘谁啊？”

　　江时存很会抢答：“他暗恋对象。”

　　“？”宋哲辰虽然有点猜测，但还是没想到，“谁？什么时候的事？”

　　苏彦摸摸鼻子：“暑假。”

　　梁迎畅纠正，“8月10号。”

　　“……”宋哲辰气笑了，“行啊你们，合着就我不知道呗。”

　　梁迎畅悠悠地看他，“你这不知道了么。”

　　宋哲辰：“……”

　　一时语塞。

　　“哎，所以这是哪家千金啊，”苏彦好打趣道，“得这么哄着说话，怎么没听你说过？”

　　宋哲辰现在想起来那句“我都愿意听”还头皮发麻，他拍了下梁迎畅的肩膀，“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梁迎畅看了看时间，站起身准备走，一边很欠揍地瞥了眼宋哲辰，“你懂个屁。”

　　将近五点，陈宛润早在楼下大厅等着，看到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梁迎畅从车上下来。

　　他往里面看了眼，几步到她跟前，把包递给她，“看看是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

　　可能是在外面待久了，他周身气息清凉好闻，陈宛润接过来，道了声谢。

　　陈宛润接过包，包面凉丝丝的，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她摇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想了想又道，“谢谢你。”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说谢谢可不如来点实际的。”

　　陈宛润没明白过来，不解地看他，“…那我改天请你吃饭？”

　　梁迎畅懒懒地看她，像是在思考，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行。”

　　她们的节目靠后，但还是要提前排练几遍，还有最后一遍的时候，全部演员都换上服装，或许是人多有点拥挤，衣服本就轻薄，在穿越人群的过程中被蹭了个口子。

　　衣服是学校提供的，陈宛润提出照价赔偿，但张云溪没让，说衣服本就是一次性的，这次穿完就不用了，还打算去别的班问问有没有多余的衣服。

　　“不用了，老师，”陈宛润道，“我看休息室里还有些丝料，可以拿来在外面套一下，也看不出来。”

　　“好，那你去看看，如果不行，还是给老师打电话啊，我帮你解决肯定有办法。”张云溪冲她点点头，让她别担心。

　　陈宛润早就跟夏茉末说了这事，陈宛润来到休息室的时候，她已经在等着了。

　　“宛润，东西倒是很全，”她手里拿着几大块丝衣料，“但是怎么包上去呢？”

　　“可以缝上去，”陈宛润接过布料看了看，“这里有针线吗？”

　　“没有，”夏茉末摇头，“刚找过了。”

　　她提议，“要不拿个发夹别上去吧？”

　　陈宛润想了下，否定道，“也不行，咱们动作那么大，万一发夹掉下去怎么办。”

　　“对哦，”夏茉末“啧”了声，挥挥手，“实在不行去问工作人员借个针吧，还有半小时节目才开场，缝上肯定来得及。”

　　陈宛润点头，刚要往门外走，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是陈冰夏。

　　她手里拿着针线，看起来气喘吁吁的，像是刚跑过来。

　　陈宛润有点疑惑，但看清她拿的东西后，一下看出来，陈冰夏大概是想帮忙。

　　“那个，”她左右看了看，别扭地走过来，“听说你们衣服坏了。”

　　夏茉末有点不理解，明明前几天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怎么今天突然就来帮忙了？

　　她疑惑：“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陈冰夏“咳”了两声，摆手道，“你们衣服坏了，我正好，碰巧有针和线。”

　　“但我可不是特意来的，只是凑巧听说你们衣服坏了，”她不自然地眨眨眼，重音放在“凑巧”上，“我可不想给班里丢脸，你们也别多想！”

　　“好，”陈宛润把演出服塞到她怀里，“我们正好需要你帮忙呢。”

　　她看着陈冰夏别扭的样子，把她拉到沙发上，“谢谢你，陈冰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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