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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与壁垒
时间如同静默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滑入高二的深水区。学业压力如同逐渐收紧的缰绳,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试卷油墨和一种无形的焦灼气息。然而,在这片本应纯粹的知识疆域里,一些别样的东西,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
“顾承屿苦追沈知意”这出大戏,经过近两年的发酵,早已不再是新生入学时那般带着新奇色彩的轶闻。它演变成了校园里一则人尽皆知的“传奇”,甚至成为某些人茶余饭后乐此不疲的谈资。
流言开始变了味道。
起初还只是“沈知意眼光真高,连顾少都看不上”之类的感叹,渐渐掺杂进了更复杂、也更不友善的论调。尤其是在一些暗暗倾慕顾承屿,或是单纯嫉妒沈知意才华与外貌的圈子里,窃窃私语如同毒蛇吐信。
“装什么清高啊,欲擒故纵玩得挺溜。”
“家里是不是条件不太行,想借顾少往上爬?”
“看她那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
这些声音,沈知意并非全然不知。她经过走廊时,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她去水房打水,能听到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在她出现时戛然而止。她依旧挺直着脊背,面容平静,目不斜视,用更冷的沉默将自己包裹起来,仿佛那些恶意的揣测只是拂过山岗的风,留不下任何痕迹。
但顾承屿看得分明。
他看到她偶尔在无人角落,眉心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疲惫。他看到她在听到某些关键词时,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她筑起的冰墙依旧坚固,但他知道,那些无形的言语之刺,正在一点点消耗着她的心力。
这让他感到一种无名的烦躁和怒意。他的追求,本意是靠近,是表达,却成了将她置于风口浪尖的源头。这是他绝不愿看到的。
真正的风暴,在一个周五的傍晚降临。
沈知意因为值日晚了些离开学校。夕阳西沉,天色将暗未暗,街道两旁路灯尚未完全点亮,投下昏黄模糊的光晕。她像往常一样,走向通往公交车站的那条近路,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
刚走到巷口,三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流里流气的男生就堵住了她的去路,嘴里叼着烟,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打转。
“哟,这就是一中那个沈知意?确实挺标致。”为首的黄毛歪着嘴笑,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她面前,一股烟臭味扑面而来。
沈知意脚步顿住,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冷声道:“让开。”
“别这么冷嘛,妹妹。”另一个矮个子嬉皮笑脸,“我们大哥想跟你交个朋友,赏个脸一起吃个饭?”
“就是,顾承屿能追,我们凭什么不能认识一下?”黄毛说着,竟伸出手,想去碰沈知意的脸颊,“跟哥几个玩玩,保证比跟着那个……”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旁边伸过来,死死攥住了黄毛伸向沈知意的那只手腕!
力道之大,让黄毛瞬间惨叫出声,脸上的痞笑变成了痛苦的扭曲。
“谁他妈……”黄毛的同伙刚要叫骂,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顾承屿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逆着光,身影显得异常高大挺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桃花眼里却像是结了冰,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甚至没有看沈知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黄毛身上,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戾气,让另外两个混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刚说,”顾承屿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压迫感,“要跟谁玩玩?”
他手腕再次用力,黄毛疼得额头冒汗,连声求饶:“疼疼疼!屿哥……顾哥!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就是……就是跟学姐开个玩笑……”
“玩笑?”顾承屿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谁指使你们来的?”
“没……没人指使……”黄毛眼神闪烁。
顾承屿不再废话,手上力道又加一分,黄毛感觉自己的腕骨快要碎裂,终于崩溃地喊道:“是……是职高的斌哥!他……他赌你追不上,心里不痛快,让我们来……来吓唬吓唬她……”
顾承屿眸色一沉,像是终于得到了确认。他猛地甩开黄毛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黄毛踉跄着撞在墙壁上。
“听着,”顾承屿上前一步,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眼前三个瑟瑟发抖的混混,“回去告诉那个什么斌,还有所有动了不该动心思的人。”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沈知意,是我顾承屿放在心上的人。”
“谁敢再来打扰她,动她一根头发,”他顿了顿,眼神里的狠厉让人毫不怀疑他的话,“我保证,会让他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那三个混混被他眼中的狠绝彻底震慑,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小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巷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烟味和刚才冲突的紧张气息。沈知意站在原地,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着,刚才那一刻的恐惧和此刻的震惊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顾承屿这才转过身,看向她。
他脸上的冰霜和戾气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想伸手碰碰她,确认她没事,手指动了动,却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他们有没有碰到你?”
沈知意抬起头,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巷口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却将他眼底那份毫不作伪的焦急映照得无比清晰。
她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发紧。
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顾承屿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所有的怒火最终都化为了对她处境的疼惜。
“对不起。”他忽然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沉重的自责,“因为我……才让你遇到这些麻烦。”
沈知意怔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道歉。
他一直都是那个张扬的、不顾一切的追逐者,何曾有过这样低声下气、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刻?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为了她不顾浑身湿透跑过雨幕的男生,看着这个在图书馆为她挡开纠缠的男生,看着这个此刻因为让她受到惊吓而满眼愧疚的男生。
那堵横亘在她心间的冰墙,在这一声“对不起”面前,发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响。
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
“顾承屿,”她叫了他的全名,目光平静地落在他带着倦色和担忧的脸上,“你看到了,靠近你的世界,就是这么麻烦。”
她顿了顿,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疲惫:
“我只是想要安静地读书。”
说完,她不再看他,抱着自己的书包,绕过他,一步一步,走出了这条昏暗的小巷,融入了外面已然降临的夜色之中。
顾承屿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她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他看到了。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爱意,他的光芒,他所处的那个喧嚣耀眼的世界,带给她的不是快乐,而是无尽的困扰和危险。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巷子里一片寂静。顾承屿缓缓靠向冰冷的墙壁,仰起头,望着头顶那一线狭窄的、被城市霓虹染成暗红色的天空,第一次对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事情,产生了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迷茫。
他好像,终于触碰到了一点她始终紧闭心门的真正原因。
而他,该如何才能跨越这重重壁垒,真正走到她的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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