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上

　　姓池？唐成彦的手指猛地收紧，垃圾袋发出窸窣的响声。

　　这个动作让他校服袖子往上缩了一截，露出手腕上一道淡紫色的淤痕。

　　他下意识地后退，破旧的运动鞋在水泥地上摩擦出细响，后背几乎要贴上斑驳的墙面。

　　"我知道他堵在厕所扇你耳光，知道他把你的作业本撕了扔进垃圾桶。"池念的声音很稳，

　　"也知道你爸不仅打你，连你妈也没放过。"

　　唐成彦的脸瞬间失了血色。

　　他慌乱地推了推眼镜，嘴唇微微发抖，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我是来帮你的。"池念放缓了语气，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但需要你配合——收集他霸凌你的证据，还有你爸家暴的证据。"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攥得发白的指节上：

　　"事成之后，池洛风会付出代价，你和你妈能彻底离开这里。"

　　"为什么帮我？"他终于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问话时，他不自觉地咬住下唇，那里有一小块结痂的伤口。

　　"因为我见过结局。"池念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一个你从教学楼坠落，断了腿躺在病床上，你爸拿着池家的钱签了谅解书，所有人却都说是'玩闹失足'的结局。"

　　唐成彦的瞳孔猛地收缩，单薄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处一道已经发青的掐痕。

　　"我没有证据。"他低下头，过长的刘海垂下来，几乎完全遮住了眼睛。

　　"我们一起找。"池念蹲下身，与他平视，

　　"开学后他多半还会堵你，我给你几个微型摄像头，你藏起来。"

　　她从帆布包里取出几个指甲盖大小的设备，轻轻放在他掌心。

　　唐成彦捏着那些冰冷的摄像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破旧的运动鞋上，鞋边已经开裂，用线勉强缝着。

　　他无意识地用鞋底蹭着地面，仿佛这样就能蹭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垃圾站的酸腐气味依然浓重，但在渐深的暮色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

　　接下来的半个月，唐成彦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他按照池念的嘱咐，每天清晨赶在第一个到校，把微型摄像头巧妙地藏在厕所隔间的瓷砖缝隙里；

　　深夜等父亲醉倒在沙发上，他在他回来前在隐秘处放下摄像头，颤抖着举起手机，拍下母亲手臂上深浅不一的淤青，后颈处新添的红痕。

　　每周三傍晚，他们准时在学校后街的巷口碰面。

　　老槐树的枝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曳。

　　池念总是准时出现，接过他递来的内存卡时动作迅速利落，转身就将文件备份到加密云端。

　　可是这天傍晚，池念的指尖刚触到唐成彦递来的内存卡，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池哥，那不是唐成彦吗？"

　　池洛风眯起眼睛，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缩在巷子深处。

　　他嗤笑一声，带着几个跟班慢悠悠地晃过去：

　　"唐成彦，躲在这儿干什么呢？"

　　唐成彦背对着他们，身体明显僵住了。

　　池洛风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巷子深处——

　　墙角的杂物箱后面隐约站着个人，戴着兜帽，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身高和唐成彦相仿。

　　"有好朋友也不介绍一下？"池洛风的讥笑声像淬了冰，一脚踹在旁边的铁皮箱上，"哐当"一声巨响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唐成彦猛地转身，张开双臂死死挡住巷口，像只护崽的母鸡。

　　池念听到动静，心头一紧，迅速拉紧连帽衫的帽子，将半张脸埋进阴影里。

　　她攥紧手中的内存卡，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去。

　　"不关你的事！"唐成彦的声音在发抖，却倔强地不肯退让。

　　"滚开！"池洛风见那个神秘人要跑，顿时没了耐心，一脚踹在唐成彦的膝盖窝。

　　少年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石板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抓住他！"池洛风怒吼着追上来，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咚咚作响，像狩猎的狼群。

　　这片老城区的小巷错综复杂，池念凭着直觉左冲右突，身后的脚步声却紧追不舍。

　　她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池洛风他们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却仗着人多势众穷追猛赶。

　　刚转过一个拐角，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抱歉！"池念来不及抬头，眼角余光瞥见池洛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巷口。

　　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压低声音：

　　"帮个忙！"

　　男人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拽进了旁边一条更窄的支巷，后背抵上了斑驳的砖墙。

　　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池念心一横，迅速摘下口罩，脱掉宽大的连帽衫扔在脚边，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T恤。

　　她散开长发，顺势揽住男人的腰，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同时引导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后，借着他高大的身形完全隐藏在阴影里。

　　她微微踮脚，侧脸贴近他的颈侧，发丝轻轻扫过他的下颌。

　　从巷口的角度看，他们就像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

　　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低头时，鼻尖几乎触到她的发顶，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鼻间，混合着她急促的呼吸声。

　　"别出声。"池念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喉结。

　　脚步声在巷口停住，池洛风的骂声清晰可闻：

　　"仔细搜！他跑不远的！"

　　"洛风哥，你看那边——"一个跟班突然指向阴影处，语气暧昧，

　　"有小情侣在亲热呢。"

　　池洛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只看到两个紧贴的身影，不耐烦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看什么看？办正事！往那边追！"

　　杂乱的脚步声像潮水般涌过巷口，渐渐远去。

　　直到四周彻底安静下来，池念才松开手，后退半步，后背还在微微发烫。

　　她抬起头准备道歉，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正低头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探究，还有一丝未散的诧异。

　　"谢...谢谢你。"池念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内存卡。

　　她又后退了半步，脸颊还在发烫，急忙解释道：

　　"刚才情况紧急，实在不得已......"

　　男人站在阴影里，轮廓被巷口透进的微光勾勒得格外清晰。

　　他鼻梁高挺，唇线偏薄，此刻抿成一条冷峻的直线。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略显凌乱，露出饱满的额头。

　　那双眼睛深邃得近乎墨色，看人时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像蛰伏的猎豹。

　　他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隐约露出锁骨的轮廓。

　　刚才被池念握过的手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痕。

　　整个人像一块精心打磨过的冷玉，带着疏离的锐利，却又透着难以言说的沉稳，站在这破旧的小巷里，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连帽衫递给她。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留下微凉的触感，像夏日里突然落进颈间的一滴雨。

　　巷子里的风渐渐缓和下来。

　　池念穿上连帽衫，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凉意。

　　她看了眼天色，夕阳正在高楼后缓缓下沉，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对上男人依然带着探究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

　　"刚才真的很抱歉，也特别感谢你。现在正好是饭点，不知道你吃过晚饭了吗？我想请你吃顿饭，就当是赔罪和感谢。"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觉得这个提议太过唐突。正要补充说"不方便也没关系"，却听见男人开口。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清润的质感：

　　"好。"

　　池念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外，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补充问道：

　　"你有什么推荐的？"

　　池念捏着衣角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错综复杂的小巷，微微蹙眉——她刚来这片区域不久，对这里还很陌生。

　　听到男人的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对这里还不太熟悉。"

　　男人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转身往巷口走去：

　　"跟我来吧。"

　　池念连忙跟上，看着他熟练地穿过狭窄的巷道，灵巧地避开墙角的杂物。

　　拐过两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家挂着"老面馆"木招牌的小店飘出诱人的香气。男人在门口停下脚步，侧头问她：

　　"牛肉面要加辣吗？这家的辣椒很地道。"

　　池念微微一怔，看着他自然地推开门，轻轻点头，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心里莫名地踏实了许多。

　　面锅在灶台上咕嘟作响，升腾的白汽里弥漫着牛肉的浓香。

　　安顿池念坐下后，男人走向柜台点餐。

　　池念从包里拿出一个旧手机，机身已经被磨得发亮，但擦拭得很干净——这是专门留给唐成彦的联系工具，里面只存着彼此的号码。

　　她按亮屏幕，指尖飞快地打字：

　　"我没事，已经安全脱身，放心。"

　　消息发送成功后，她仔细删除了之前的聊天记录，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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