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坏

　　到达临城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十月的风已经带着些许凉意，她裹紧了身上那件脏了一点的外套。

　　她抬眼看见不远处倚在车旁的孟怀迟，立刻扬起嘴角叫人：

　　“迟哥。”

　　孟怀迟朝着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喉间低低应了声“嗯”，又把指间那支没抽完的烟凑到嘴边吸了最后一口，将烟蒂摁灭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才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程佳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前排此起彼伏的拌嘴声。

　　孟卉音侧着身子，手肘抵着中控台，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都27了，朋友圈里谁像你这样？女朋友也不谈一个，天天守着你那个破台球厅打转，能有什么出息？”

　　这话像戳中了什么，车厢里静了两秒。谁都清楚，自孟怀迟的台球厅那年在汀兰巷爆火后，不到一年，那条老巷子里就陆陆续续开了三家新台球厅，连带着两家网咖，客源被分走大半，如今的生意早不如从前，有时一整晚都坐不满半厅。

　　孟怀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吭声，听着自己妹妹教训自己。

　　“我跟你说真的，”孟卉音也没打算放过他，声音又高了些。

　　“现在台球厅一天还能挣几个子？上个月妈打电话跟我说，房东下个月又要涨房租了，你这点收入顶得住吗？”

　　“哥，听我的，你就去南市发展发展吧！我知道你这些年没少攒钱，总不能一直守在临城这小地方，耗到三十岁还没个正经规划吧？”

　　孟怀迟的喉结悄悄动了动，其实不用孟卉音说，这段时间他夜里关店后，总坐在空荡的球厅里，盯着台面上散落的彩球发呆。

　　去南市的念头，早就在他心里转了好几圈，只是一直没找到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

　　程佳本安静的听着，突然被孟卉音cue到：

　　“小佳你说对吧？”

　　程佳眼睛眨了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笑了笑。

　　他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闭嘴。”

　　声音里没什么火气，之后就不再搭理孟卉音了。

　　程佳和孟卉音虽同处南市，却像隔着整座城。

　　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东边的医学院。孟卉音被课业缠得紧，两人已有月余没见，这会儿她侧着头，眼里亮着笑，拉着程佳小声说话，生怕她哥听见。说要找个时间一起逛街。

　　“到时候带你见我男朋友”。

　　孟卉音没敢告诉孟怀迟自己恋爱了，因为高中孟卉音被塞情书，被孟怀迟知道后立马找了那小子恐吓他：

　　“再敢给孟卉音写情书，我给你手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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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佳笑着应下说行，要替她把把关。

　　程佳的生日过得很简单，蛋糕是孟怀迟买的，没有复杂的仪式，可她望着暖黄灯光下的蛋糕和身边的人，心里却填得满满当当的，是踏实的幸福。

　　孟怀迟把球球喂得圆滚滚的，一见程佳来，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蹭着她的裤腿往怀里钻，完全没忘了她这个亲妈。

　　在临城待了两天，临走前，程佳约了许七安见面。许七安高中毕业后没去读大学，家里条件不错，给她投资开了家服装店，如今她脸上化着精致的成熟妆容，说话时带着几分生意人特有的利落，却还藏着当年的熟稔。

　　程佳把从南市带的特产递过去，两人坐在服装店的休息区聊天，聊着聊着就绕回了高中时候。

　　“说真的，遇到你之后，我才觉得日子过得踏实又开心。”

　　许七安望着窗外，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高中时的她，总爱跟着班里几个爱闹的女生混在一起，逃课去网吧，偷偷躲在操场角落抽烟，她曾真心把那些人当知己，到最后才发现，她们不过是图她家境好，能跟着蹭些好处。

　　“你不知道，在认识你之前，那几个人不跟我装好了，就开始阴阳怪气的，背地里总给我使绊子。”

　　许七安笑了笑，可那笑意没到眼底，

　　“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吧，对她们也不差，当时很火的手链啊什么的我都买来送她们了。我以为是真心换真心呢。”

　　程佳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这些话，她们认识这么多年，许七安还是第一次说。她知道，这些事哪怕过去再久，也还是在许七安心里留下了印子。

　　“那时候阿情喜欢我们班一个男生，现在想想，我连他名字都记不清了。”

　　许七安揉了揉太阳穴，回忆慢慢清晰，

　　“可那个男生偏偏喜欢我，我跟他总共没说过三句话，你说气不气人？”

　　阿情知道后，当场就炸了，指着她骂故意勾引，还上手推搡。许七安力气小，根本招架不住，当时是班里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冲过来拦了下来。

　　“你都不知道，他看着矮矮的，脾气倒挺冲，护着我的时候特凶。叫什么来着……”

　　她一边嘀咕，一边飞快地翻着手机通讯录，

　　“对了，他当时还跟我说，以后再被欺负，就报程佳的名字。后来我才故意去台球厅偶遇你，故意挑衅你跟你打球，就是想让你注意到我。”

　　手机屏幕停在一个名字上，许七安把手机递到程佳面前，眼里带着点怀念：

　　“就是他，江旭尧。他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就转走了，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听到名字程佳愣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正是她前两天刚加到的微信，头像是一个金毛狗，名字是九日。

　　程佳眉头一皱：

　　“江旭尧？”

　　“他是临城的？”

　　“对啊，你不认识他？”许七安一脸意外，

　　“那他当时怎么说，受欺负让我报你名字？”

　　程佳指尖微微蜷起，老实回答：

　　“我对高中的事记不太清了，不过……他现在是我室友弟弟的朋友。”

　　“哎？”

　　许七安眼睛一下子亮了，用胳膊肘戳了戳程佳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好奇，

　　“那他现在长高了没？帅不帅啊？我记得他以前五官就挺精致的。”

　　提到江旭尧，程佳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他凑近的模样。

　　温热的气息，清晰的眉眼，还有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她耳尖悄悄发烫，却还是坦诚地点头：

　　“高，也帅。”

　　她身高有一米六九，江旭尧站在自己面前足足高了一个头，程佳估摸着他得有一米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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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前，两人抱了抱。程佳拍了拍许七安的背，笑着说：

　　“有空去南市找我玩，我带你逛学校附近的小吃街。”

　　许七安笑着应下来，看着程佳的背影，挥了挥手。

　　程佳心里清楚，许七安现在愿意把这些往事说出来，是因为她们之间的信任。

　　哪怕异地，一个上学一个工作，哪怕很久不见，再见面时，还是能像从前一样交心。许七安从前不敢轻易敞开心扉，是怕再在友情里受伤，

　　可现在，她愿意把过去的脆弱展给程佳看。因为她信任程佳了。

　　回南市的火车上，程佳靠在窗边，眉头轻轻皱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许七安的话。

　　她努力回想高中的日子，可记忆里始终没有江旭尧的影子。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生日？又为什么会说不要再忘了我？

　　细细想起来，她在说回临城的时候江旭尧也没多问。

　　“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孟卉音的声音打断了程佳的思绪，她凑过来，看着程佳盯着窗外发呆的样子，眼里带着点好奇。

　　“没什么。”

　　程佳摇了摇头，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出了口，

　　“阿音，你知道江旭尧吗？”

　　“江旭尧？”

　　孟卉音皱着眉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

　　“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认识。”

　　程佳没再追问，只是偶尔应和着孟卉音的话。

　　孟卉音跟她聊起孟怀迟，说孟怀迟打算来南市开家酒吧。

　　他一直喜欢这些，上学哪会儿混，大学也没好好学，偏偏沾上这些。

　　但是开酒吧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只要他喜欢，家里人和孟卉音也是支持他的。

　　孟卉音还出主意让他把酒吧开在程佳学校附近，

　　“那边酒吧少，学生多，生意肯定好”。

　　孟怀迟说会好好考虑，还让孟卉音问程佳的意见。

　　程佳赞同孟卉音的说法，她学校附近确实没有酒吧。开一个估计会像当年汀兰巷第一家台球厅一样。

　　聊完这些，孟卉音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说：

　　“我困了，先睡会儿。”

　　话音刚落没十秒，程佳就听到了她平稳的呼吸声。程佳无奈地笑了笑，把孟卉音滑落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动作轻轻的，怕吵醒她。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火车运行的轻微声响。程佳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微信，找到那个金毛狗头像的对话框。

　　对话框里还停留在两天前江旭尧问她怎么去医院了。程佳没有回复。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半天，终于敲下一行字，又反复看了几遍，才按下发送键

　　JIA:【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或者说是……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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