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你是猎人,还是猎物
裴杉这话打了萧璟一个措手不及,他呆愣住了,一时没理解裴杉的意思。
可全程都在旁听的祝雁归已经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何裴杉要揽下佩儿的事。
为何举行法事的地点选在了出云寺。
为何睿王的刺客手段并不高明,却仍能在裴杉眼皮子底下将他绑走。
为何青梅要突然提议跟他一起进静室。
为何裴杉今日会突然态度柔和。
裴杉投下的饵钓的不只是萧璟,还有他祝雁归。
自从他到定远侯府,裴杉就一直在试探他,但始终没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问题。
出云寺这一出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真是一石二鸟。
但凡他这一路上露出半点破绽,就坐实了自己当真是细作。
可是他有露出破绽吗?
没有。
裴杉在诈萧璟。
同时也在诈他。
在这片刻间,祝雁归理解了一切。
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唐望仙”该有的反应。
震惊,不解,委屈。
“表……哥……”
他挣扎着从嗓子缝里挤出两个字,紧接着就被身后的阿萍掐得更紧了。
粗糙的指腹按压喉管,呼吸变得愈发困难,意识开始逐渐昏沉。
此刻,长期作为细作所训练出的干脆利落的反抗的本能,会慢慢取代理智。
它在祝雁归脑海里盘旋,叫嚣着,给阿萍一个肘击就能挣脱。
要脱困太轻松了。
难的是,抗拒这种本能,做“唐望仙”才会做的事。
祝雁归与自己的本能为敌,做出徒劳无力的挣扎。
而他勉强的呼喊和徒劳的挣扎,也让萧璟回过神来。
“细作?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又看了看祝雁归,像是在反复确认裴杉这句话的真假。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思考,回头盯着房顶上的裴杉,再度笑道:“如此尤物,还想着能一亲芳泽,既是个细作,那便算了。”
他大手一挥,提高嗓音,“阿萍,杀了她!”
话音刚落,阿萍的指腹陡然发力。
而与此同时,意识些微模糊的祝雁归感到背后吹过一阵微风。
紧接着,一个人影如飞鸟般掠来。
随着“喀嚓”一声,阿萍的右手忽地松了,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她整个人也向左飞去,直接滚进了水潭里。
祝雁归向前踉跄两步,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失礼了,唐姑娘。”
是进了寺就不知去了哪里的陈星洲。
阿萍落水的声音惊动了萧璟,他连忙回头,却看见人质已脱离了束缚。
他又惊又气,大吼着“裴阿杉,你诈我!”转而又看回房顶。
但房顶上的裴杉也没了踪迹。
萧璟像只没头苍蝇,在原地转了个圈,又去看祝雁归,才发现裴杉在他这一转圈的时间,已经来到了祝雁归身侧。
裴杉脱下半臂,罩在浑身发抖,看起来手足无措的祝雁归身上,旋即扶住他的肩膀,面对面将他揽入怀中。
祝雁归整张脸埋在裴杉锁骨向下一点的位置,一时也搞不清裴杉要干嘛。
就在这间隙,禅室里藏着的卫兵鱼贯而出,手中的剑刃直至院中的裴杉。
而一旁包括渡凡在内的三个沙弥也已经和陈星洲打做一团。
但他们显然不是对手,不过几招就被陈星洲逼退。
与此同时,杜越带着裴杉的近卫也出现在了禅院门口,他拉着个穿袈裟的大胖沙弥,扬声道:“侯爷,主持渡和带到了!”
渡和缩着肩膀,慌张道:“阿弥陀佛,做什么这是……”
不过片刻,两方便摆出了对峙的架势,可萧璟知道,今日的戏已经没得唱了。
他不仅失掉了唐望仙这个筹码,知道诸多内情的渡和还落到了裴杉手里。
在这里闹个两败俱伤,属实没有必要。
他重又坐回石凳上,道:“本王不过和定远侯玩玩,都把兵器放下吧。”
睿王的近卫们面面相觑,但既是主人的命令,他们不得不遵从地放下兵刃。
他们松了戒备,裴杉也开口道:“杜越,松开渡和大师。”
杜越松了手,渡和屁滚尿流地跑到菩提树下萧璟旁边。
萧璟有些意外,道:“掠鸿这么容易就放人?本王以为你要把大师也拉到诏狱里审审才罢休。”
裴杉平静回道:“睿王殿下总是喜欢以己度人。”
萧璟此时也稍微冷静下来了,虚张声势道:“其实你也没有证据吧,不然也不至于查到了出云寺,还是草草结案把那刺客处死了。”
裴杉沉默了片刻。
并非他没有查到真相,只是皇帝不需要这个真相而已。
今日看来,虽然皇帝选择包庇睿王,却没有将此事告知于他。
睿王依旧担心皇帝知道后会治他弑兄之罪。
是期望他这个跋扈的儿子往后能收敛点吗?
收效甚微啊。
萧璟见他不语,乘胜追击,“方才那般,莫不是因着表妹被拿住,诈本王的?掠鸿你也真是,好好说,本王怎么忍心伤害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
他一下子开朗起来,甚至招呼道:“行了,多大点事,过来喝茶!”
旁边的侍女忙不迭地去端新茶具。
裴杉却道:“不必了。”
他手臂一弯,俯身将祝雁归打横抱起,还在裴杉胸口听戏的祝雁归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呼。
裴杉当没听见似的冷着脸,对萧璟道:“告辞。”
话罢,他抱着祝雁归径直走出了禅院。
在他身后,上一刻还阳光灿烂的萧璟,面色迅速阴冷下去。
祝雁归万没想到他会抱自己,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只好继续将脑袋埋在裴杉的肩头装死。
裴杉走得很快,祝雁归只听得耳边簌簌的风声,和踩在荒草上的吱嘎声。
走了一会儿,大概是已经远离了出云禅院,正当祝雁归想探出头来看看到了哪里时,裴杉忽然开了口。
“还在装?”
一瞬间,祝雁归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裴杉依旧没有相信他。
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慢慢将头抬起来,带着懵懂的表情问:“表哥?”
裴杉低头看他,那张平素总离得很远的脸在这一刻变得很大。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
话音刚落,祝雁归感觉腿间一轻。
裴杉松了手,把他放了下来。
祝雁归失了平衡,一下子跌坐在杂草丛中。
他们依旧在山里,周围只有杉树、杂草和石块。
杜越、陈星洲和那些近卫们似乎被甩在后面,不见踪影。
祝雁归抬着头,他看起来满是疑惑和不解,甚至来不及委屈。
“表哥……为何要这般……厌恶我……是我做得不对吗……是我不该祭奠佩儿吗……还是我不该被那个什么王爷抓去……我……”
他语无伦次,像个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寻常少女。
委屈逐渐占据了上风,他抿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又是那副看起来十分倔强的样子。
裴杉蹲了下来,视线和祝雁归齐平,眼睛里依旧只有审视和忖度。
“现在知道怕了?方才怎么不知道呢?”
祝雁归一怔,一滴眼泪顺着他有些脏污的脸颊滑了下来。
“方才……冷静?”
看他仍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裴杉干脆道:“不说在禅院里你被人掐着脖子还能大气不出了,之前在静室里,你居然还能用自己的命要挟渡凡放过青梅,一个十六岁的大家闺秀,能在被歹徒危及生命的电光石火间,想出这种换命的法子。”
“唐望仙,我该说你是过于勇敢呢?”裴杉的声音愈发咄咄逼人,“还是过于冷静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在门外,全部都听到了。
祝雁归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他睁大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半晌都没有说话。
裴杉嗤笑一声,“黔驴技穷了?”
他盯着祝雁归,如同判官在做出最终判决前,再听一听他的辩解。
他的手握在横刀刀柄上,如果接下来的话不合他意,或眼前之人有反击的打算。
他会毫不犹豫,立刻出手。
而就在这时,祝雁归开口道:“我想起了佩儿。”
裴杉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于是他面前的少女用颤抖的唇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渡凡大师,说要杀死青梅姐姐时……我……想起了……佩儿。”
晶莹的液体开始连绵不断地从那双动人的眼睛里涌出,像永远不会停止一般,但少女并没有就此嚎啕大哭,而是咬着牙,注视着裴杉,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她也是这般……不由分说就跟我换了衣服,把我……塞进了船上的水缸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在我眼前跳进了河里。她跳下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
说到这,祝雁归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太悲伤了,连同他爬满脸庞的泪滴,闪烁着琉璃般的光。
“她比我小三月,甚至没有十六岁。”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颤抖,于平静之中,终于爆发出了愤怒。
对自己的愤怒。
“可我却在缸里全身发抖,只知道流眼泪,我那时就想,若是那时候我再有勇气一点,再坚持一点,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若是那时候跳下去的人是我就好了!”
这位表妹自打到侯府,就从未有过破格的举动。
声音柔柔弱弱,动作轻轻慢慢,跑起来都是小碎步,即便是哭也只是小声啜泣。
当他突然像爆发了一样声嘶力竭地哭喊时,裴杉有点懵了。
同时,他也是第一次深刻地了解了,这个不显山露水,看似绵软无力的表妹,原来真的像偶尔展露出的那样,倔强又勇敢。
“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亲近的人死在面前了……”
祝雁归说完最后一句话,双臂抱住小腿,脸伏在膝盖上,嚎啕大哭起来。
裴杉沉默了一会儿。
他终于意识到,大概真的是他弄错了。
那他这段时间到底做了多少伤害表妹的事啊。
在片刻沉默后,裴杉郑重地开口道:
“对不起。”
少女没有回应他,而是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裴杉单膝跪在原地。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他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伸出手,想要抬起手摸摸眼前少女那有些纷乱的发顶时,远处传来陈星洲的叫喊声。
“侯爷!侯爷!你在前面吗!”
裴杉下意识地“啧”了一声,随后就看见陈星洲从杂草丛中探出个脑袋。
“啊呀,我来得不巧了,我这就滚!”
“滚去哪?”裴杉咳嗽一声,“把其他人叫来,下山!”
“好嘞!”陈星洲得令,窜了。
裴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俯下身子道:“回去再好好向你赔罪,你腿划伤了不好走路,我还是,抱你下去。”
祝雁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腿被杂草划了好大一道口子。
他吸了吸鼻子,恹恹道:“劳烦……表哥……”
裴杉再度抱他起来,这次抱得很稳很紧。
他再度把头埋进裴杉肩膀,随即听见逐渐加快的风声。
鱼,上钩了。
插入书签
明天还有一更~
——
定远侯日记。
论坛发帖。
《把表妹惹哭了怎么办?》
“渣男?”我不是渣男啊?
“建议表妹分手,下一个更乖?”我们还没交往呢?
“等追妻火葬场吧,没救了。”???
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再补一句。
真的那么糟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