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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痴(一)
寒冬很快过去,连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殆尽。玄都花初开,本该是众人踏青的时节,越宁城却牵扯出一桩奇事。
有行人夜经苏府,听到有女子夜啼,惧怕不已。听周边的街坊说,这住处早已荒废许久。苏府在半年前便迁到蜀州了,不知是什么缘由。
于是立刻到官府报案,闹得人尽皆知。翌日天刚蒙亮,大理寺卿裴斫(zhuo二声)年便带着一群人赶往苏府。
苏府的牌匾早已褪色,上面的红墨经雨水冲刷,如同血泪般渗人。这与街坊所言一致,这府中早就无人居住了。
刚想打开厚重的朱门,一阵嘶鸣声远远传来。裴斫年往前方稍稍抬首,一抹鲜艳的赤色飞鱼服闯入眼眸,身后还有一袭淡淡的雾白长袍。
见来人是谢渠与宋清许,裴斫年迎上去,微微行礼:“见过都督、宋大人。”
二人点点头,与他寒喧了几句。谢渠与宋清许昨夜便听见有人在传夜哭女之事,当时正在饮茶,下边的人匆匆来报经过。
许是此案有些玄虚,无眼实者便暂时算不得真。一惯不形于声的宋大人竟有些思量的神情,“回神了,怀瑾。”谢渠敲了敲茶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有疑惑便去瞧瞧,不必在此殚精竭虑,想坏自己了怎么办?”
清晨的露气还很重,宋清许。早早就在都督府外等着谢渠,两人骑着马一同前来。
谢渠抬手,两个锦衣卫将门推开,一阵烟尘扑面而来。他挡在宋清许面前,很轻地将他从门边拉开了些。
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日光,伴着一股潮湿的,腐朽的檀木味。院子久未经打理,青苔铺满了台阶。锦衣卫进去里面搜寻许久,不见半个人影。
谢渠走到一棵直耸云天的公孙树边,一堆红线毫无章法地缠绕在树干,枝条上,瞧着很是诡异。寻常人家植木不应该是如此,这倒像是一场献祭。
宋清许见他拧着眉,眼中墨色有些许重,便上前查看这棵树。就在他抬头之时,一阵凉风吹过,满树的铃铛叮当响,众人只觉背后阴冷,裴斫年微微颤抖了下。
树叶从空中飘落,与红线交织,鲜艳如血。这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叫人难以喘得了气。宋清许心头一震,不经意地扯了下谢渠绣满金线的袖口。
谢渠转过头:“清许可看出什么不对劲?”说完看向他的手,很轻地拍了拍,如安抚一般。
宋清许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扯着他,连忙将手撤开。“这公孙树本就有辟邪的用处,可这树上的红线与铃铛,亦有此意。若是想驱邪,不必如此繁琐。怕是有人心虚,想掩饰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这般的做法,更像是镇住厉鬼。”
谢渠颇为赞成地点了点头,话虽未说完,但明白了宋清许的意思:“既如此,便挖开这树,看看下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让那些人用了这么多东西来镇。”
宋清许拉住他的手:“等等,先让众人鞠躬以示尊敬亡灵。”谢渠平时杀人不眨眼,哪里做过这事。不过他还是轻轻地弯下腰,照着宋清许做。身后的锦衣卫们见谢渠鞠躬,也纷纷效仿。
将树底下的泥土挖开了些,便有一张显眼的黄纸,朱砂墨勾勾画画,形成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符。谢渠叫人将这东西送到风水先生处,让他查明此物。再剖开些土,下面有一些清水,水中有一个坛子,用各种符压在坛口处。
这是未言明都知哓的,但眼下最疑惑的是这埋在树下的究竟是谁,那群人又是谁,为何非要这么做?
那个锦衣卫带着风水先生来到此处,示意他将知道的都说出来。风水先生战战兢兢开口:“这是镇压厉鬼的符,上面是不让她超生之意。”
谢渠招手,让他走上前去,“再看一下这些。”风水先生转了一圈,“这虽不知镇的是何人,但用意极为险恶,不若将这个打开,方可知晓些什么。”
打开坛子,里面只有一个香囊。风水先生拆开系绳,分别有一一缕头发,一块佩玉,上面写着楹字,还有一支桃木簪。
锦衣卫问过周边街坊,这苏府确有名中带楹的人,正是嫡女苏扶楹。其余的便打探不出了。
既是苏家女儿,为何他们不顾情面,将她镇压在六尺之下处。层层谜底,未有人知。
见院子里查不出什么了,谢渠以及众锦衣卫踏进房门,看见一块门匾上也贴有符纸,风撩起那张符,隐约见到宜室宜家字样,可若符纸一盖,“家”字远远看去就有些像“冢”。
进去是女子闺房,但与外面一般,出现了那些镇邪之物,床檐上挂着铜镜,正对着门。书桌上是五帝钱,梳妆台上更是悬着只葫芦。 裴斫年有些心酸,“苏小姐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些人连她逝后也不肯放过。”
宋清许心中思绪万千,苏小姐不该被拘于这一方院落,亲人这般待她,她是该何等失望,甚至绝望。
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日落西山之时。残阳如血,几声杜鹃叫声凄厉婉转,惊得人心惶惶。
回到府中,谢渠留着宋清许用膳。宋清许将今日之事分析得更细,谢渠忽而凑到他跟前,用漆黑的眸子打量他,最终叹了口气,“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自该为她讨回公道,只是你如今不好好用膳,哪来的精力查案。”
宋清许沉默片刻,垂着眸,像是思考他的话,自母亲后,从未有人忧心他是否以己为重。过了会儿,似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便吃起桌上的菜肴。
从谢渠的角度看,正好能瞥见他如扇般浓密的睫毛,垂着眸的怀瑾有些可爱。谢渠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弧度,心中觉得他像多年前养的狸奴,平日里不同人亲近半分,可私底下却乖巧。
宋清许哪里知道自己在某人心中被编排成了狸奴,只是吃着也心不在焉,还在想着案件。
谢渠看出来他的心事,悠悠开口“怀瑾,我说过的,既然想知道,就去查。只是先照顾好自己,不管有多坎坷,我都在你身旁。”
宋清许抬眸,带着些许讶然,“你心里究竟如何看待我的。”谢渠狭长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只盛着他一人。正在宋清许出神之际,他轻咳了声,“自然是万般好的,想做什么就放开做,不必顾虑,也不必顺从他人。”
待用完膳,谢渠和他都换了身黑衣,在月光下不甚明显,便于行动。谢渠将手揽在他腰上,轻笑道:“冒犯了,怀瑾。”。不过眨眼工夫,二人便飞檐走壁地立在苏府的屋顶上。
苏府在黑夜中极为阴森,连月光都很难透进院子。正是人静时分,却不合时宜地传出几声抽泣。谢渠视力极好,督见那棵公孙树下坐着一个人,看身形像是男子。
那人边抑制哭声,边轻轻地咛喃:“阿楹,我会为你争一个公道。若是当初我能早些醒悟,不听信他们的谎话,就不会与你天人两隔。可笑啊,人心竟是最险恶的东西。荣华富贵是他们的贪欲,甚至以牺牲你为代价。”
谢渠皱了皱眉,刚想下去问清楚。宋清许摇摇头,轻声道:“我们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地查府,料他也是知道的,若是下去问他,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忽而那男子不说话了,只低声哭着,若不仔细听,的确像女子的哭声。
又过了会儿,那男子抚摸着那棵树,像笑又像哭,有些疯颠之态。“阿楹,我沈云归非你不娶,你慢些走,等我寻你,我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说完,眷恋地看了眼那棵树,便推开门走了。
谢渠和宋清许见他往西南方走,像是要去蜀州,而那处正是苏家人所迁之地。
谢渠这才出声,“走吧,明日再来。”回到府中,已是戌时。谢渠吩咐人跟着那个叫沈云归的男子,让他先拿着令牌告知蜀州府尹,务必拦下他,纵然那些人该死,却也应由律法处置。又着锦衣卫去查他的身份后才歇下来。
夜已深,阵阵寒气逼人。料峭春雨将烟尘冲刷洗净,渐渐露出枝叶该有的颜色。
宋清许今晚宿在都督府,谢渠好说歹说才留下他。谢渠将槛窗打开,坐在床边,望着对面已经熄了烛火的房间,始终保持一个姿势,迟迟未动。而房中的人早就伴着杏雨声,缓缓睡去了。
小剧场,谢:怀瑾如此可爱(老攻滤镜)
宋:不知道,思考案情ing(边扒饭中)
①,玄都花:即桃花别称。
②,踏青:即古代的春游。
③,斫:砍的意思。本取自辛弃疾《太常引》中的“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斫年为作者乱取,名字无具体出处与含义。
④,公孙树:银杏树
⑤,狸奴,小猫。
⑤,扶楹,出自高适《同郡公秋登琴台》“燕雀满檐楹,鸿鹄抟扶摇”
⑥,云归:出自晏几道《临江仙》“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与纳兰性德《采桑子》“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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