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性心律过缓

　　简漫舒很久之前参演的两部迟迟未定档的大制作古装剧，在暑期档接连上映，一部小出圈，一部得到全网的关注，简漫舒声名鹊起。

　　许嘉韫能为她做的，只是在别人向她打听简漫舒任何信息的时候三缄其口。

　　别人眼里的她们那么亲密，许嘉韫幸福地沉默着。

　　临近毕业的关口，许嘉韫忙着申请美国大学的PhD，虽然忙，但事情都有条不紊地在推进。托福和GRE都过了，本科期间踏实努力，GPA相当高，三封推荐信里，其中一封的推荐人是当初她实习的研究所的教授，恰好是她目标学校的校友，这是许嘉韫的妈妈为女儿未雨绸缪的结果。

　　简漫舒大四开学第一周，就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她签了国内一家知名经纪公司，公司趁她近期热度水涨船高之际，帮她拿下一个戏份很重的女二号。处理完学校的事，她马不停蹄赶到剧组。

　　简漫舒的妈妈听信一个制片人的鬼话，冲昏了头脑，将手里的钱全都投进一个影视项目里，项目爆雷，制片人卷款跑路，身家散尽还欠下一笔巨额债务的简母，精神受到严重刺激，现今住在一家费用高昂的高级疗养院里。

　　讨厌拍戏的简漫舒，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拍戏。

　　简漫舒这回坚强过头了，临别的时候抱着许嘉韫，让她到时来探班。许嘉韫分明在那浓密的睫毛里，发现了细小水珠的踪迹。

　　“爱哭的简漫舒居然没哭鼻子？”许嘉韫捧着她的脸，轻轻拍了拍。

　　简漫舒很淡地笑了下，“我也不能事事都向你哭啊，这是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许嘉韫这一刻有点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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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递交申请，之后收到面试通知，最后收到offer邮件，一切都很顺利。她打电话和简漫舒分享这个好消息，简漫舒在电话那头欢呼，“许嘉韫明年我要去阿美莉卡找你玩！”

　　一切尘埃落定，许嘉韫专业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拍毕业照、参加毕业典礼、观看毕业晚会，四年的本科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许嘉韫收到了简漫舒、赵老师和母亲为她订的花束。只是有些遗憾，没能穿着学士服和简漫舒拍上一张合照，

　　母亲开车来帮她搬运宿舍的东西，她和第二任丈夫离婚了，前年就因为工作原因调回国内。许嘉韫正式入住母亲家，一个礼拜后，在电话里听见简漫舒遥远的哭声。

　　许嘉韫二话没说拉着行李箱去到简漫舒那儿，顶替了那个不满换到简漫舒身边的助理的职位。

　　回到捧高踩低的圈子里，简漫舒被迫再次接受，不是所有对你笑脸相迎的人都是好人的事实，人品和真心是这个行业里最难辨别的东西，上一秒交付信任，下一秒就被背刺。

　　简漫舒的房间弥漫着经久不散的烟味，许嘉韫默默买了台空气净化器。上班她在剧组照顾简漫舒，给她拍好看的营业素材，下班就陪她吃饭散步玩闹，记录私下的日常，运营她的小号。

　　许嘉韫对能陪在简漫舒身边而感到满足，夜晚，她们互相依偎在同一张床上，好像全世界只剩她们。

　　简漫舒是件拥有投资价值的商品，对于公司投喂的资源，她没放过任何机会，咬紧牙关一个个接下。这是简漫舒无缝进组的第四个剧组，杀青那天，许嘉韫看到她脸上真正轻松的笑容。

　　她们牵着手，漫步在晚霞映照的江滩边，天色渐暗，许嘉韫静静地看着简漫舒，她的目光温柔而忧伤，不再跳跃阳光般的金色，日落后的蓝调浸染了她。

　　夜里的雨竟下得那么大，简漫舒的成熟如同一夕间冒出的春笋，许嘉韫再没见过那般天真如孩童般的目光。她分明瘦得形销骨立，怎么抵挡闪电和雷鸣？她挨过来了，眼里留下了伤痕。从前是夏天，现在是忧郁的热带。

　　夏天快要结束了，许嘉韫靠在床头，握着简漫舒的手腕，抚摸她细软的乌发，思绪逐渐涣散。

　　枕在她腿上的简漫舒突然抬起头，焦虑不安的眼神里，带着让许嘉韫感到迷幻的眷恋和不舍，“你是不是快开学了？”

　　许嘉韫垂眸，眼神闪烁地说，“我不走。”

　　简漫舒疑惑地看着她。

　　“我向学校提交了延期入学的申请。”许嘉韫觉得简漫舒的状态并不好，噩梦久久萦绕着她，这个时候，她不放心离开。

　　“赵老师挂在中介的房子还没卖出去，我爸留下的钱不多，赵老师独自抚养孩子，我不想让她用自己的存款来付我的学费，明年之前，那套房子肯定能卖出去。”

　　简漫舒似乎对她的说法并未起疑，沉默了一会儿，“你学费和生活费需要多少钱啊，我帮你出，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她学着《喜剧之王》里的台词，“我现在赚钱了，我养你啊！

　　许嘉韫笑着拒绝了她，简漫舒现阶段所有收入都用来填补她妈妈捅下的窟窿，还没填个一分满。

　　简漫舒说，“钱可以慢慢还，我还在继续工作，总会还完的。”

　　“用不上了，”许嘉韫实际上还没有收到批准的邮件，但还是说，“学校都同意申请了。”

　　简漫舒明显因为她的留下松了一口气。

　　有么一瞬间，许嘉韫甚至想放弃offer，一直陪在简漫舒的身边，但理智告诉她，简漫舒不会想要负担这份，因她押注了前途而造成的心理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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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漫舒大一拍的那部文艺电影在十二月初上映，矩阵营销铺遍全网，拍摄那会儿没名没姓的简漫舒，因为近一年有了点热度，为数不多的戏份被特意剪出来宣传，她在里面的表现可圈可点，加上经纪公司推波助澜，收获了许多好评。

　　有人夸她亮眼，有人夸她有灵气，有人夸她有质感，简漫舒的星途肉眼可见的璀璨。凭借这部电影，公司她拿下了奢侈品牌QLK的推广，拍了几组品牌冬季新装的宣传照。

　　简漫舒的生日在上午路演和晚上跟粉丝的生日直播中度过，结束官方公开的营业后，简漫舒累瘫在沙发上。

　　脸上冰冰凉凉的，许嘉韫用卸妆湿巾给她卸妆，卸完，她起身去盥洗池用洗面奶洗了把脸，之后提着一打冰啤酒到沙发边，启开一瓶的拉环递给许嘉韫，陪我喝点酒吧。

　　许嘉韫向来不喝酒，并且一直有这样的认知：如果简漫舒喝酒，那么她一定不能喝，绝对要保持清醒。

　　她摇头，“我不喝。”

　　“就一点点。”

　　其实明天没工作，醉到日晒三竿也没事吧，许嘉韫不想败坏她生日的兴致，接过那罐啤酒，碰一下杯只抿一小口，斯斯文文的。

　　简漫舒眼尾泛红泛水光，被她的举动逗笑，揉了揉她的脸，“许嘉韫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仰头，又一口气灌下大半罐，跟喝水似的，很快地上就都是略微凹陷的易拉罐。

　　简漫舒喝得醉醺醺，抱着许嘉韫泪流不止。

　　“你知道吗，许嘉韫。”

　　许嘉韫怎么会知道呢，她深情望着简漫舒，她要说什么呢？

　　简漫舒语无伦次地说起往事，幼年在一部电视剧拍摄期间，剧组给孩童角色的简漫舒提供的衣服风格成熟且暴露，片场导演时不时在她身上乱摸，她转过头求助母亲，看到的却是她撇开头的动作。

　　比起动辄打骂，那时母亲的旁观和之后默然又殷勤的态度，令她如坠深井。她还小，说不清道不明不适感的来源，吞吞吐吐说明情况，告诉妈妈她不想继续去拍了。母亲扇了她一巴掌，让她闭嘴。

　　在剧组的饭局上，她拉着简漫舒用饮料去敬那个令她感到害怕和恶心的人。再然后，是大学期间的拍摄，成年消除了一道禁锢，母亲把她往一场场名利局的饭桌上带，想让她交个「男朋友」。

　　简漫舒始终不能释怀和忘却那些桩桩件件的事。

　　她抽噎着，在房间环绕的嘶吼呐喊的乐声里，无力又不解地叩问，“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她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边哭边说，像个故障失灵的机器人，眼泪是灼人的电池漏液。她是飘荡的怨灵，诉说着最深痛的执念，她其实一点都不爱我啊，许嘉韫。

　　简漫舒不再需要证明有人爱她，她终于承认她的母亲不爱她。

　　湿濡的泪水烫到脖颈，被腐蚀的伤口极速溃烂，许嘉韫在这种疼痛的知觉里抱着简漫舒，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头，待她昏昏沉沉睡着后，为她细细擦洗脸庞泛红的伤。

　　她抱着简漫舒到床上，调低手机音量，塞进她枕头底下。

　　简漫舒的睡容安静，侧头乖巧地伏在枕面，许嘉韫目光缱绻，久久未从她脸庞移开。不知过了多久，她指尖撩开黏在她嘴角的碎发，倾身俯首，轻轻碰了下淡红色的嘴唇。

　　又飞快抬起头，熄灭房间的灯，以作掩饰。

　　她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回到床上抱着简漫舒，怀里那具身体的肩膀骤然一缩。

　　许嘉韫的心跳霎时间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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