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

　　魔窟之巅，黑雾如墨浪翻涌，裹挟着蚀骨寒意的威压沉沉压在众魔头顶。

　　一团悬浮于半空的幽暗魔影骤然凝实，魔主冰冷的嗓音裹着滔天怒意炸响：“一群废物 ——”

　　话音未落，他骨节分明的手凌空一挥，无形魔劲如狂风扫叶，将下方垂首战栗的魔兵魔将尽数掀飞，魔兵们撞在嶙峋的魔岩上，顿时魔血飞溅，哀号声此起彼伏。

　　领头的魔青摔在地上，断裂的魔骨传来钻心剧痛，却不敢有半分迟疑。

　　他强撑着翻滚起身，单膝跪地时膝盖砸在石面上发出沉闷声响，头颅死死叩在冰冷的魔石上，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求魔主恕罪！这世间浩渺无垠，转灵石又沉眠多年，气息早已隐匿，我等... 我等实在无从寻觅啊！”
　　魔青颤巍巍说完，指尖攥得泛白，趁魔主怒意稍缓的间隙，悄悄抬眼偷瞥。

　　可他目光刚触及魔主周身翻腾的黑雾，便见一道幽紫魔光骤然袭来 —— 又是一记重击狠狠落在肩头，剧痛顺着魔脉蔓延，直震得他魔魂都似要碎裂，一口黑血猛地呛出，溅在身前的魔石上，瞬间被石面吸收得无影无踪。

　　魔主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眼睛不想要？本座不介意帮你挖了——”

　　说着，他轻哼一声，仅一声底下的魔青便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一下。

　　他周身黑雾愈发浓郁，两缕凝练如实质的幽暗魔气缓缓从掌心升腾，“本座今日便耗损本源，分它两息之力。一息唤醒沉眠的转灵石，让它显露出微弱气息；另一息嵌入你的魔魂，为你指引方向。”

　　说到此处，魔主的语气骤然转厉，带着不容置喙的狠戾：“若再办不好，魔青 ——”

　　他顿了顿，幽紫魔眸中闪过一丝嗜杀寒光，“本座的魔窟，从不养废物。”

　　话音落时，他屈指一弹，其中一缕魔气如灵蛇般窜出，精准地钻入魔青眉间。

　　魔青只觉眉心一阵灼痛，魔魂深处竟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牵引之力。

　　而另一缕魔气则化作一道幽光，在原地一闪，便如石沉大海般消失不见，显然是朝着转灵石沉眠之地而去。

　　*

　　“咦 —— 这是什么？” 千月刚从修行意境中脱出，灵体回笼，便见自己仍站在枫树枝丫上。

　　她抖了抖青羽翅膀，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树洞 —— 那树洞黑漆漆的，平日里鲜少有人靠近，此刻却隐隐有微光闪烁，忽明忽暗，像是藏了什么宝贝。

　　她好奇心起，正欲扇动翅膀飞近一探究竟，忽有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暖意：“阿月 ——”

　　千月闻声转头，瞬间便被来人吸引了目光。

　　归尘一袭青衫拂雪，腰间束着墨色玉带，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松。

　　白雪落在他发间眉梢，却丝毫未减其清俊，反倒添了几分清冷出尘的仙气，看得千月一时失神，连树洞的奇光都抛到了脑后。

　　她立刻张开翅膀，像只归巢的小雀，从枝丫上一头猛冲进归尘怀里，青羽蹭着他的衣襟，还不忘用小脑袋在他胸前轻轻拱了拱，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哥哥！”

　　归尘早料到她会这般莽撞，伸手便稳稳将这只横冲直撞的小鸟捧进掌心，而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衣襟护住她，免得被寒风冻着。

　　他低头看着怀中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眼底满是宠溺，声音放得极柔：“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 千月从归尘怀里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环顾四周 —— 只见此处林木稀疏，不远处隐约能望见崇吾山结界的淡光，竟离结界不过二里地。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飞到这了，难怪哥哥会寻到这里。

　　她连忙又埋回温暖的怀里，鼻尖萦绕着归尘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连寒风都似温柔了许多。

　　明明归尘穿得单薄，周身却始终暖烘烘的，让她忍不住蹭了蹭。

　　千月嘟嘟囔囔地解释：“今日巡山累了，便找了个枝头歇脚，还顺便修炼了一会，没注意就飞到这了。”

　　说着，她扇动翅膀，从归尘怀里蹦到他肩头，小脑袋轻轻贴着他的脸颊，毛茸茸的羽毛蹭得人发痒。

　　她仰着小脑袋，声音里满是期待：“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忽有一阵寒风卷着雪粒袭来，风里裹着一缕熟悉却又令人心悸的气息 —— 那气息带着魔气的腥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是千月曾在梦境碎片中见过的、令她本能恐惧的味道。

　　千月身子骤然一僵，原本贴着归尘脸颊的小脑袋迅速缩回，青羽微微颤抖，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几分。

　　归尘身体一顿，而后面色如常。

　　只当她是被寒风冻着了，连忙将肩头的小鸟轻轻捧在掌心，小心地塞进怀里，用衣襟裹得严严实实，挡住外面的风雪。

　　他指尖摩挲着她微凉的羽毛，声音依旧温柔：“嗯，雪越下越大，我在家总放心不下，索性便来寻你了。”

　　担心她倒是真的，至于其他的自然不能与她言说。

　　毕竟——会吓到她。

　　他刚从仙魔交界的矿洞回来。

　　方才在那幽暗洞穴中，魔气凝成的魔物勾起了他前世的噩梦，他杀红了眼，险些失了心智，将这好不容易重归安宁的世间再次搅得粉碎。

　　从矿洞出来后，他唯一的念头便是见到千月 —— 他要确认她好好活着，要触到她温热的羽毛，要听她甜甜地喊一声 “哥哥”，才能确定她还活着，而这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往常去外界处理事务，他总会赶在千月回家前，用灵力将身上的气息彻底洗净，沾过血腥或魔气的衣物也会尽数焚毁，绝不让半分阴霾染进她的世界。

　　所以千月从不知他做过什么，只知道他一直在木屋里等她回家。

　　只偶尔撞见他归来时，要么平静地拎着刚捕猎的野猪，说要给她做最爱的红烧圆子；要么沉默地掏出一袋亮晶晶的宝石，递到她面前，让她玩赏或是挑选镶嵌在新做的衣裙边角。

　　他向来都隐藏的很好，无一例外。
　　可这一次，他实在太心急了。

　　从矿洞出来后，他只匆匆用清洁术扫去了衣上的血污，连沾染着淡淡魔气的青衫都未来得及更换，便催动散落在崇吾山各处的翎羽感应千月的位置，而后一刻不停地赶了过来。

　　他只想立刻将她抱在怀里，触到她的体温，闻着她身上干净的草木香，才能压下心底的暴戾。

　　却忘了，这一世的千月早已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小灵雀 —— 她灵力精进，感官敏锐，竟轻易察觉到了他身上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魔物的肮脏气息。

　　归尘垂眸看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小家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不过，倒也无妨。

　　他太了解千月了，只要是他说的话，她从来都会无条件相信；

　　只要他想掩饰，便能将所有阴霾都藏在身后，为她筑起一个只有安逸、自由与快乐的小天地，让她永远活在温暖的阳光里，不必知晓世间的黑暗与厮杀。

　　归尘腕间灵力微旋，指尖凝出一缕莹白微光，转瞬便化作半透明的护罩，将怀中的小灵雀轻轻裹住。

　　这护罩不仅隔绝了外界的风雪，更巧妙掩去了周遭杂味，唯独留着他掌心的暖意，细细萦绕在千月羽翼旁。

　　先前在矿洞与魔物厮杀，他灵力耗损许多，又为寻千月急着赶路，体内的气息早已乱作一团。

　　这倒没什么，只是怕被怀中敏锐的小家伙察觉分毫，做实了猜想便不好了。

　　是以他刻意放缓脚步，任由漫天飞雪落在肩头，沾湿及腰的青丝，让冰冷的雪粒悄悄洗去那些令人作呕的气息，只盼着到了木屋前，能将所有阴霾都藏得干净。

　　千月在护罩中缓了片刻，心头那丝悸意渐消，正想开口问他是否又去了外面，抬头却见归尘周身落满白雪 —— 他竟半点灵力未用，任由风雪打湿发梢，连肩颈处的青衫都浸得发暗，唯有抱着她的手臂，始终温暖且稳当。

　　往日里，她总爱盯着哥哥的模样瞧：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常含着浅笑意，深邃的凤眸看向她时，总像盛着漫天星光；连棱角分明的下颚，也总爱轻轻蹭她的头顶，

　　将她的绒毛蹭得乱糟糟，惹得她扑棱着翅膀去啄他的指尖，可转眼又会贴回他掌心撒娇。

　　可此刻的归尘，青丝间凝着雪粒，眉目被寒气染得微白，明明身姿依旧挺拔，却透着几分难掩的冷漠和阴郁 —— 唯有垂眸看她时，眼底的才会稍稍盛满暖意。

　　千月再没心思像往常般痴看他的容颜，小爪子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急声问道：“哥哥怎的不避雪？”

　　话音未落，她已挥动翅膀，用尽周身灵力凝出一层淡青色的护罩，虽不及归尘的莹白醇厚，却稳稳笼住他周身，将风雪尽数挡在外面。

　　归尘望着周身那层带着草木清香的护罩，凤眸瞬间染上暖意，指尖轻轻抚过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阿月如今，也会护着哥哥了。”

　　千月轻哼一声，用鸟喙轻轻啄了啄他的指尖，气鼓鼓的模样藏着几分委屈：“我自始至终只有哥哥，哥哥也只有我 —— 从前我弱，是哥哥护我，如今我可厉害了，保护哥哥不成问题。”

　　这话刚落，归尘周身的温柔便似融了雪的春水，彻底漫溢开来。

　　他眼含笑意，连眉梢都染着轻快，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里藏着几分揶揄：“是哥哥错了。如今咱们千月大人可厉害得很，连整个崇吾山的生灵都能护得妥帖，自然也能护得住哥哥。”

　　这明晃晃的调侃，千月哪里听不出来？

　　她顿时急了，小脑袋一抬，用尖尖的鸟喙对着归尘的手背轻轻啄了几下，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控诉意味，声音也透着几分委屈：“哥哥笑话我！”

　　“没有 ——” 归尘强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可眼底的温柔却藏不住，指尖还轻轻挠了挠她的小脑袋，惹得千月又往他掌心缩了缩。

　　“就是笑话我了！” 千月不依不饶，小翅膀扑棱了两下，鸟喙又往他手背上重重啄了几下，像是在抗议。

　　“千月大人冤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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