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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故人“归”
永熙十二年,江南,梅雨时节。
细雨如酥,润湿了青石板路。姑苏城外的寒山寺钟声悠远,惊起几只水鸟。
一个青衣人独坐江边小亭,面前一壶酒,两只杯。他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缓缓洒入江中。
“十年了。”他轻声道,声音被雨声揉碎,“江南的雨,还是这般缠绵。”
他面容被斗笠遮掩,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颌和斑白鬓角。左手持杯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深深的疤痕。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青衣人动作微滞,却不回头。
来者是个布衣文人,撑着油纸伞,腋下夹着一卷书。他走到亭边,收伞抖落雨水,目光落在青衣人身上。
“好雨知时节。”文人开口,声音温润,“兄□□饮,岂不寂寞?”
青衣人依旧不回头:“在等故人。”
文人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取过酒壶斟了一杯:“巧了,我也在等故人。”
二人沉默对饮。雨声淅沥,江面烟波浩渺。
“听口音,兄台不是江南人。”文人忽然道。
“北人。”青衣人答得简短。
“北地...如今可好?”
“太平了。”青衣人语气平淡,“皇帝圣明,四海承平。”
文人轻笑:“是啊,太平了。”他饮尽杯中酒,“只是这太平,代价不小。”
青衣人终于转头,斗笠下目光如电:“先生何出此言?”
文人与他对视,丝毫不惧:“十年前云州之战,兄台可曾听闻?”
青衣人手指微颤,酒洒出几滴:“略有耳闻。”
“赤凰旗,慕容靖,云州守军...”文人缓缓道,“这些名字,如今都没人提了。”
青衣人沉默良久,忽然道:“先生如何知道这些?”
文人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石桌上。那是一枚破损的眼镜片,边缘已被磨得光滑。
青衣人浑身一震:“这是...”
“故人遗物。”文人轻声道,“他临终前托我,若遇赤凰旧人,将此物交还。”
青衣人缓缓摘下雨笠,露出一张沧桑却依然刚毅的脸。正是传闻中已投河自尽的慕容靖。
“顾明远...”他声音沙哑,“他...走时可痛苦?”
文人摇头:“很快。他说,唯一遗憾是不能再见兄弟一面。”
慕容靖闭目,良久睁开:“先生是他什么人?”
“故交。”文人道,“我姓柳,柳残阳。”
慕容靖目光一凝:“柳残阳...‘琴剑双绝’柳青的...”
“胞弟。”柳残阳接口,“家兄生前常提及慕容将军。”
慕容靖苦笑:“哪里还有什么将军。如今只是个江湖闲人。”
柳残阳又从书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家兄遗笔,嘱我转交将军。”
信纸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
“慕容兄亲启:见字如面。兄阅此信时,弟已不在人世。然魂归之处,必是沧江之畔,十年之约,不敢或忘。云州往事,皆成云烟,唯赤凰之志,永存于心。愿兄保重,替我等看这太平盛世。——弟柳青绝笔”
慕容靖握信的手微微颤抖。原来柳青赴死前,早已料到今日。
“他等的故人...”慕容靖忽然明白,“是我。”
柳残阳点头:“家兄说,十年后的今日,在此地等一个戴斗笠的北人。”他顿了顿,“他还说,若等不到,便让我将这江边小亭取名‘赤凰亭’。”
慕容靖长叹一声:“难为他如此苦心。”
雨渐歇,江面升起薄雾。远处有渔歌传来,悠扬婉转。
柳残阳忽然道:“将军可知,如今云州如何了?”
慕容靖眼神一暗:“听说很好。”
“是很好。”柳残阳道,“百姓安居乐业,孩童皆可读书。只是...没人记得那些战死的人了。”
慕容靖默然。
“但有人记得。”柳残阳从书中又取出一物——一面折叠整齐的破旧战旗,上面凤凰浴血的图案依稀可辨。
赤凰旗!
慕容靖猛地站起:“这旗...怎么在你这里?”
“苏婉婉姑娘托付的。”柳残阳轻声道,“她临终前,将这旗交给一个可靠的人,嘱其十年后交还将军。”
慕容靖接过战旗,指尖拂过那些破损处,仿佛拂过故人的面容。
“她...走时可安详?”
柳残阳沉默片刻:“听说很安详。她说,能替将军死,无憾。”
慕容靖背过身去,肩头微微颤动。许久,他转回身,眼中已无泪,只剩深沉如海的悲恸。
“他们都走了。”他轻声道,“只留我一人。”
柳残阳为他斟满酒:“正因为他们都走了,将军才更要活着。”他举杯,“为他们看这太平盛世。”
慕容靖举杯一饮而尽。酒很烈,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冰冷的心。
“接下来将军有何打算?”柳残阳问。
慕容靖望向北方,目光悠远:“回云州看看。”
“如今那里到处都是朝廷眼线。”柳残阳提醒。
慕容靖轻笑:“一个江湖闲人,回乡祭拜故人,有何不可?”
柳残阳会意:“既然如此,在下告辞。愿将军珍重。”
他撑伞走入细雨,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烟雨迷蒙中。
慕容靖独坐亭中,轻抚赤凰旗。旗角处,歪歪扭扭绣着几个小字:“愿山河无恙”。
是苏婉婉的针线。
雨又渐渐大起来。江面雾霭弥漫,远处寒山寺钟声再起。
慕容靖将旗仔细收起,戴好斗笠,步入雨中。
脚步坚定,一如十年前那个赤凰将军。
故人已逝,信念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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