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八苦

　　翻开“芙蓉岭异闻”的卷宗，半幅残画露了出来——画中凝雾冰柯下，一个白面人影抱着支银簪，旁注小字写着：“灵枢二十七年，岭中异祟诱杀画匠，取其心，留簪为记。”
　　蒲声凑过去，“这画……和它长得像。”
　　“不是像，就是它。”寒得雨指尖黑冰在卷宗上划过，圈出一行被墨点盖住的字迹，“秘录里写着，凝雾冰柯的戾气所化之祟，取心后便将遗物埋在树下，二百多年间便有三十三人遇害，那画匠是第一个。”
　　蒲声攥紧了手心，忽然明白寒师叔为何点名要她，入学测试时，观里的道长说她“灵窍通透，精气纯净度冠绝本届学子”。原来“絮面”盯上她，是因为她的心，对它来说最“美味”。
　　“嗒嗒。”
　　窗棂传来轻响，蒲声抬头，看见窗纸上映着个驼背的白影，全黑的眼睛正盯着她，手里的银簪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和画中的一模一样。
　　“姑娘，我知道你在查我。”声音透过窗纸飘进来，带着委屈，“可那些记载是假的。当年画匠是我的友人，是他自愿把心给我，帮我压制暴走的戾气，后来他的族人见利起意，说我是吃人的妖，要抓我去换赏银，我才躲进了岭深处。”
　　寒得雨瞬间挡在蒲声身前，黑冰化作长剑直指窗纸：“你编故事的本事，倒比说书先生还强。那三十三条人命可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是真的！”白影的声音发颤，像要哭了，“画匠给我画的像，我还留着。他说我的眼睛像‘岭上初融的冰’，说要陪我看一辈子凝雾冰柯……可他走后，那些人拿着他的画找过来，说我杀了他，要烧了我的林子换钱！”
　　蒲声抓住寒得雨的衣袖，指尖发颤：“寒师叔，我想去芙蓉岭。”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寒得雨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厉色，“它得到你的心戾气会暴涨十倍！到时需调动半数弟子进山围剿，至少耗三成战力；芙蓉岭周围十里的多少山民会受到波及?学院的丹药、法器炼制都要停滞！”
　　“可它没骗我。”蒲声望着窗纸上的白影，想起它在客栈里没强逼她，想起它说“你和别人不一样”时的语气，“若它想害我，早在我落单时动手了。而且……我想看看它说的那幅画，是不是和祖爷爷传下来的一样。”
　　寒得雨沉默片刻，从袖中摸出三枚符咒塞进她手里：“放好。我陪你去，若它敢碰你，我立刻冰封芙蓉岭。”
　　窗纸上的白影似乎松了口气：“我在山门外等你们，绝不靠近结界。”
　　半个时辰后，蒲声跟着寒得雨踏出山门。白影赤脚站在枯叶里，身上的白絮被风吹得轻晃，手里的银簪放在石台上，簪头梅花对着她们。它转身时，脚步放得极慢，像怕惊到她们。
　　往芙蓉岭的路越来越偏，雾气渐浓，脚下石子覆上薄霜。寒得雨始终走在蒲声身侧，指尖黑冰未散，目光死死盯着白影的背影，连它飘起的一缕白絮都不放过，她的神识看见山岭另一头山民采摘灵草的痕迹，再过半月，便是寒石最肥美的时节，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年画匠就是从这条路来的。”白影开口，“他背着画夹，说要画‘寒柯雪’，结果迷路闯进了林子。我当时刚凝成形，只会坐在树下看白絮，他看见我，不仅没怕，还拿出画笔说要给我画像。”
　　蒲声追问：“他……真的是自愿给你心的？”
　　　　“嗯。”白影点头，白絮晃了晃，“我戾气暴走时，他说‘真心气能镇住你’，就把心给了我。他还说，等我戾气散了，就带他的族人来看我，说我不是妖，是‘岭上的雪精灵’……可他再也没回来。”
　　寒得雨冷声道：“你倒会挑好听的说。那些被你诱杀的人，是不是也被你说成‘自愿’？他们中还有山民，靠卖岭中物产糊口，你取了他们的心，断的何止是一条命？”
　　白影没反驳，只是继续走：“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族人拿着他的画去官府领了赏，说我是吃人的妖，还想砍了凝雾冰柯卖钱。那些来找我的人，要么是为了赏银，要么是想要我的戾气炼邪术，只有你，姑娘，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贪念。”
　　前方出现一片冰柯林，枝干如凝冰，枝桠白絮如雪。白影转身，手里多了幅卷起来的画：“这就是画匠给我画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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